###
卷宗库内,死寂无声。
那枚小小的、由画师精心描摹的铜质腰牌图样,仿佛一根烧红的毒针,瞬间刺入陆羽的眼底,直抵脑海深处。
火焰与弯刀交织的纹章。
太平公主。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在陆羽心中炸开,让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凝固了。他握着卷宗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怎么会是她?
一个本应是阿史那·蒙亲信的死者,身上却带着太平公主秘密势力的信物。
无数种可能性在陆羽的脑海中疯狂翻滚、碰撞。
是太平公主亲自下场,参与了这场栽赃陷害?她为了打击突厥势力,或是为了向母亲武则天表功,不惜与周兴这等酷吏同流合污?若真是如此,那她之前在太平观表现出的对周兴的切齿痛恨,难道全都是演技?
不,不对。
陆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回想起太平公主那双骄傲而清澈的眼眸,想起她谈及周兴时那毫不掩饰的厌恶,想起她深夜送来的那碗莲子羹。一个能将心机隐藏到如此地步的女人,她的【情感状态】不可能那么轻易地被自己看穿。
那么,是有人在陷害她?
将这枚令牌放在死者身上,故意留下线索,就是为了将这盆脏水引向太平公主?周兴?还是裴炎?亦或是宫中某个未曾露面的敌人?
又或者,这名死者,本身就是太平公主安插在阿史那·蒙身边的眼线?他暴露了身份,被酷吏集团虐杀,而周兴他们,并不知道这枚令牌的真正含义,只是当做寻常证物记录在案?
一时间,迷雾重重。
这潭水,远比他想象的要深,也远比他想象的要浑。他本以为自己是来疏通河道的,却发现自己一脚踩进了通往深渊的漩涡。
“陆大人?”
门口,那山羊胡寺丞的声音将陆羽从思绪中惊醒。他看到陆羽盯着一页卷宗久久不动,神情变幻,不由得心生警惕。
陆羽缓缓抬起头,脸上已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将那份卷宗若无其事地合上,与其他几份放在一起,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看到的只是一段平平无奇的记录。
“没什么。”他淡淡地说道,“只是觉得,这画师的笔法不错,画得很是逼真。”
山羊胡寺丞将信将疑地瞥了一眼,没看出什么门道,只当是这位年轻大人看书看昏了头,在说胡话。
“天色不早了。”陆羽站起身,拍了拍袍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今日就到这里吧。这些卷宗,本官要带回御史台,仔细研读。”
他随手指向自己挑出来的那几份看似毫不相干的案卷,包括那份至关重要的“无名浮尸案”。
山,羊胡寺丞的脸色顿时一变:“陆大人,这不合规矩!大理寺的卷宗,不可带出!”
“规矩?”陆羽的眼神陡然转冷,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本官奉的是天后手谕,本官的便宜行事,就是规矩!怎么,你还想拦我不成?”
他向前踏了一步,那股在孙茂德面前展露过的、狐假虎威却又真实无比的压迫感,再次笼罩了过来。
山羊胡寺丞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想起孙寺卿都被他顶得灰头土脸,自己一个小小的寺丞,哪里还敢多言。他咽了口唾沫,不情不愿地侧开了身子。
陆羽抱着几卷看似单薄、实则重逾千斤的卷宗,走出了卷宗库。
外面的天色已经昏黄,夕阳的余晖挣扎着穿过高墙,在地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孙茂德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庭院中,正背着手,欣赏一株早已枯萎的芭蕉。
“陆大人这是要回了?”他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有劳孙大人挂心。”陆羽点点头,“今日收获颇丰,多谢孙大人配合。”
“好说,好说。”孙茂德的目光,在陆羽怀中的卷宗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阴鸷,“陆大人公务繁忙,下官就不远送了。只是……长安城的夜路,最近不太平,尤其是某些偏僻的小巷子,总有些不长眼的野狗出没。陆大人年轻俊朗,可千万要小心,别被疯狗咬了。”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陆羽笑了,一口白牙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森然。
“多谢孙大人提醒。”他回敬道,“不过本官向来运气好,若是真遇到疯狗,说不定还能借着机会,打一顿牙祭,剥了它的皮,做一条暖和的围脖过冬。”
孙茂德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陆羽不再理他,抱着卷宗,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大理寺那扇令人窒息的朱漆大门。
一出门,外面的空气仿佛都清新了许多。但陆羽的心,却比在大理寺内时更加沉重。他能感觉到,从他踏出大门的那一刻起,至少有四五道隐晦而充满恶意的目光,从街道对面的茶楼、远处的巷口、甚至旁边卖胡饼的摊贩身后,牢牢地锁定了他。
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张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