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吹散了相王府内压抑的暖香。
陆羽走在永安坊寂静的街道上,身后那扇刚刚合上的朱漆大门,仿佛隔开了一个旧时代。他回头望了一眼,门楣上“相王府”三个字在月光下显得斑驳而模糊,像极了它主人前半生的命运。
但陆羽知道,从今夜起,一切都将不同。
他的脑海中,李旦的个人面板正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那代表着【隐忍】的深蓝色正在缓缓褪去,而那抹新生的【一丝决意】,则像一颗被吹亮了的火星,虽然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光芒比之前盛了数分。
这才是“情感投资”的精髓。不仅仅是交易,更是点化。将一个人的恐惧、不安、迷茫,转化为他向上攀爬的欲望与勇气。李旦这只被圈养多年的潜龙,终于被他亲手推向了不得不抬头的浪尖。
……
偏厅内,李旦依旧维持着躬身长揖的姿态,久久没有起身。
地上一片狼藉,碎裂的瓷片和濡湿的茶渍,映着他苍白而紧绷的脸。老管家想上前收拾,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就这样站着,仿佛要将这屈辱的碎片,连同过去三十年的隐忍,一并刻进骨子里。
陆羽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用“与世无争”伪装起来的层层血肉,露出了里面那颗早已被压抑得近乎麻木的心。
“放眼整个神都,除了相王殿下您,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这句话,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这不是一句恭维,而是一道选择题,一道生死题。他不做这个“合适的人选”,便只能做那个“被舍弃的棋子”。
不知过了多久,王妃刘氏提着一盏小巧的宫灯,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她看到了地上的狼藉,更看到了丈夫那从未有过的、近乎狰狞的神情,心头猛地一紧。
“王爷,那位陆总校官……他……”刘氏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李旦缓缓直起身,转过头来。
他的目光,第一次没有躲闪,而是直直地望进了妻子的眼底。那双总是盛满忧郁和谨慎的眸子,此刻竟像两潭被投入石子的深水,荡漾着前所未有的波澜。
“婉儿,三日后,澄心阁有一场雅集。”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稳。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说“没事”,也没有安抚她“别担心”。他只是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包括太平公主,也包括武三思。
刘氏的脸,霎时间血色尽失。她出身名门,知书达理,焉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凶险。
“王爷!这……这分明是龙潭虎穴,是他们设下的局!我们……我们不能去啊!”她抓住李旦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若是换做昨日,甚至是半个时辰前,李旦或许就顺着这台阶下了。称病,或者寻个别的由头,继续龟缩在这座安全的牢笼里。
可现在,他没有。
他反手握住了妻子的手,那掌心的温度与力量,是刘氏从未感受过的。
“婉儿,我们躲了多少年了?”他看着她,目光里有痛惜,有愧疚,更有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躲得连自己都快忘了,我们是太宗的子孙,是高宗的血脉。我们再躲下去,我们的孩儿,将来连躲的地方都没有了。”
他口中的“孩儿”,指的是他们年幼的儿子李隆基和女儿们。
这句话,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刘氏的心上。她看着丈夫,看着他眼中的决绝,忽然间,所有的恐惧都化作了巨大的酸楚。
是啊,他们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荣辱,可孩子呢?
李旦松开手,转身朝着厅外,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安静的院落。
“来人。”
老管家和几个仆人连忙应声而入。
“去,把库房里那套亲王规制的朝服取出来,熏香、熨烫,不许有一丝褶皱。”
“去,告诉王妃的侍女,为王妃拣选最端庄得体的宫装,所有的首饰,都要配齐备了。”
“还有,把府里那辆尘封了五年的八宝琉璃车,给我彻彻底底地清扫出来!”
一连串的命令,清晰而果断,不带丝毫犹豫。
整个王府的下人们全都愣住了。他们这位谨小慎微、凡事退让的王爷,仿佛一夜之间换了个人。那沉寂了多年的王府,就如同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死水,整个气象,都为之搅动。
李旦看着下人们忙碌起来的身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知道,当他决定踏出这一步时,便再无退路。要么,迎着风浪,冲出一条生路;要么,被这滔天巨浪,拍得粉身碎骨。
……
澄心阁内,灯火通明。
上官婉儿正对着一张巨大的神都舆图,手中拿着几枚不同颜色的玉石棋子,反复推演着什么。
听到阁楼下的脚步声,她立刻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当陆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他怎么说?”
陆羽走到她身边,拿起一枚代表着相王府的白色棋子,轻轻放在了舆图的中心,与代表着澄心阁的棋子并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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