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捞了一辈子尸,最后,自己也快成尸了。”
陈九那半人半骨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而怪诞的笑容。他看着自己那只漆黑的、狰狞的骨爪,又看了看那只干瘪的、苍白的血肉之手,一种强烈的、荒谬的“憋屈”感,涌上心头。
他成了新的“规则”,却也成了新的“怪物”。
林瑶的净化之光,像一层脆弱的蛋壳,暂时地包裹住他,压制着他体内那股即将暴走的、毁灭性的力量。但她的脸色,也随着这股力量的消耗,变得越来越苍白。
那座由无数骸骨构成的“守门人”,在失去了与陈九的“共鸣”之后,似乎陷入了一种……迷茫。它那巨大的骨山,在江面上缓缓地沉浮,无数张哀嚎的脸,在它的“山体”上,无声地开合,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等待。
它没有再攻击,但也没有离开。
它就像一个巨大的、不祥的礁石,盘踞在这片地狱的中央,提醒着陈九,他所谓的“掌控”,是何其的……脆弱和可笑。
他们,被困在了这片小小的、由他们自己创造的“真空地带”里。进退两难。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对峙中,一个微弱的、几乎要被江风和怨念彻底淹没的……声音,传了过来。
“……救命……”
那声音,沙哑,微弱,充满了绝望,像一根即将熄灭的、风中残烛。
陈九和林瑶,同时,猛地,转过头。
声音,是从不远处,一艘……破旧的渔船上,传来的。
那艘渔船,小得可怜。船身布满了青苔和裂痕,船舷上还挂着几张早已破烂不堪的渔网。它像一片被狂风暴雨蹂躏过的、枯黄的落叶,在那粘稠的、漆黑的江面上,艰难地,起伏,随时,都可能被下一波浪潮,彻底吞没。
在船头,站着一个身影。
一个佝偻的、瘦削的……老人。
他穿着一件破旧的、同样被江水浸透了的蓑衣,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鱼叉。
他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如同刀刻般的皱纹。他的眼神,是这片地狱里,除了他们之外,唯一还带着……“活人”气息的。
但那气息,也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疯狂,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了的、麻木的……恐惧。和对一切,都抱有的、野兽般的……戒心。
是那个渔村的……村长。
他还活着。
这个发现,像一道微弱的、灰色的光,照进了陈九那片早已被绝望填满的心底。
在这片地狱般的景象里,能看到一个……“同类”,一个……“幸存者”,这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走。”
陈九的意念,简单而直接。他拉着林瑶,朝着那艘渔船,缓缓地,靠近。
他们移动得很慢。陈九体内的力量,极不稳定,他每动一下,都能感觉到那股黑色的煞气,在疯狂地,冲击着林瑶布下的净化屏障。
而那艘渔船上的村长,在看到他们靠近时,那双麻木的眼睛里,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濒临崩溃的……惊恐,所填满!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一个……半人半骨的怪物。
那个怪物的左半边身体,是漆黑的、狰狞的骸骨,左眼是血红色的,充满了暴虐和杀戮。而右半边身体,却是一个干瘪的、苍白的老人,右眼是灰白色的,冰冷而死寂。
在那个怪物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
一个穿着古老华服、浑身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美得不似真人的……女人。
在这片被污染的、充满了邪物的江上,突然出现这样两个诡异的存在……
在村长的眼里,他们,根本不是“幸存者”。
他们是……新的、更可怕的……“邪物”!
“别……别过来!!!”
村长发出一声嘶哑的、变了调的尖叫。他那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的手,将那柄锈迹斑斑的鱼叉,对准了他们。
“滚开!!你们这些……怪物!!!”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同归于尽的……疯狂。他宁愿被江里的那些东西撕碎,也不愿意,被这两个未知的、更加恐怖的存在,所靠近。
陈九,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村长那双充满了恐惧和憎恨的眼睛,看着那柄对着自己的、锈迹斑斑的鱼叉。
他,无言以对。
他该怎么解释?
说自己是为了救他?说自己曾经也是个人类?
谁会信?
他现在这副样子,比江里那些扭曲的怪物,更让人感到……恐惧和恶心。
一股巨大的、无力的“憋屈”感,再次,涌上了他的心头。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扑通——!!!”
在他们和渔船之间的那片黑色江水里,一个微弱的、小小的身影,从水下,冒了出来。
那是一个……孩子。
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浑身湿透了的、早已失去了意识的小女孩。她不知道是从哪里被冲过来的,像一片可怜的、无助的浮萍,在那粘稠的江水里,缓缓地,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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