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溶洞坍塌的烟尘在记忆里从未真正散去。
林砚秋又在凌晨三点惊醒时,冷汗已经浸透了睡衣。黑暗中她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水渍,那团污渍在月光下扭曲成赵小胖举着火把的轮廓,喉咙里似乎还卡着石室里呛人的浓烟味。身旁的被褥动了动,陈默的手臂立刻圈过来,将她半抱进怀里。
“又梦到了?”他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掌心贴着她后颈轻轻摩挲——那里的皮肤总在噩梦后泛着冷汗的凉意。
林砚秋把脸埋进他胸口,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混着阳光的味道。这是他们从溶洞逃出来的第三十七天,陈默后背的伤口刚拆了线,结痂的疤痕在衬衫下凸成一条狰狞的弧线,却成了她夜里最安心的依靠。
“他举着火把笑,”她的声音发颤,“石室里的苔藓烧得噼啪响,我想拉你跑,可脚像被钉在地上。”
陈默收紧手臂,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他很少说安慰的话,只是用体温和沉默承接她所有的战栗。林砚秋知道他也夜夜难眠,有时会在深夜看到他站在窗边,背影绷得像张拉满的弓,手里攥着那块从溶洞带出来的骨笛碎片——碎片上的暗红色痕迹总在阴雨天变得更深,像未干的血。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林砚秋终于有了些睡意。半梦半醒间,她感觉陈默起身开灯,借着微光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那是他最近养成的习惯,把她每次噩梦的细节记下来,说要找心理医生分析规律。
(二)
心理医生的诊室在医院顶楼,窗外能看到整片梧桐树林。李医生推了推眼镜,指尖在记录纸上敲出轻响:“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延迟反应很常见,尤其你们经历的是极端生死场景。”
林砚秋盯着自己交握的手指,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印子。她没说的是,梦里的赵小胖有时会变成陈默——不是现在这个会抱着她轻声安抚的陈默,而是举着骨笛碎片、眼神空洞的陌生人。
“试着把恐惧具象化,”李医生递来一盒彩笔,“比如画出来,或者写下来。”
走出诊室时,陈默正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打电话。阳光穿过他敞开的衬衫领口,照亮锁骨处细小的疤痕——那是在溶洞里被碎石划的。他说话的语气很温和,似乎在跟对方确认什么,挂了电话转头对她笑:“约了下周三去龙山遗址,那里上周刚发现新石器时代的陶器,安全得很。”
林砚秋愣了愣。龙山遗址是他们去年合作发掘的地方,土层稳定,从未出过意外。她知道陈默的心思,他想让她回到“正常”的考古现场,用熟悉的土层和陶片驱散溶洞带来的阴影。
回去的路上,出租车经过一家乐器店,橱窗里摆着支仿制的骨笛。林砚秋的呼吸猛地一滞,指尖下意识抓住陈默的手腕。他立刻让司机停车,拉着她走进店里。
“要看看吗?”店主是个戴银镯子的老太太,拿起那支骨笛比划,“这是仿的贾湖骨笛,七千多年历史了,音色可清亮。”
陈默接过骨笛递给林砚秋,眼神里带着鼓励。她的指尖触到冰凉的骨质,突然想起溶洞里那支会渗血的骨笛,胃里一阵翻涌。陈默及时接过骨笛放回柜台,轻声说:“谢谢,我们再逛逛。”
走出店门,林砚秋的脸还泛着白。陈默买了支香草冰淇淋塞给她,冰甜的气息漫上来时,她忽然说:“其实我不怕骨笛,我怕的是……”
“怕失控。”陈默替她说完,用指腹擦掉她嘴角的冰淇淋渍,“怕再遇到像赵小胖那样,被什么东西控制住的人。”
林砚秋望着他。他总能精准地戳破她没说出口的恐惧,像拿着一把温柔的解剖刀,剖开她缠绕的神经。
(三)
去龙山遗址的前一天,陈默带她回了趟考古所。库房里的陶片正在阳光下晾晒,实习生们戴着白手套分拣标本,空气里飘着泥土和樟脑的味道。林砚秋蹲下身,指尖抚过一块绳纹陶的残片,指腹陷进那些细密的纹路里——这是她研究了十年的东西,熟悉得像自己的掌纹。
“你看这个。”陈默递来个纸包,里面是块烤红薯,还冒着热气。去年在龙山,他们就是靠着村民送的烤红薯熬过了降温天。
林砚秋咬了一口,甜香混着土腥味漫开来。她忽然想起那天陈默背着她在溶洞里跑,后背的血透过衬衫渗出来,滴在她手背上,也是这样温热的触感。
“赵小胖的鉴定结果出来了。”陈默的声音低了些,“法医说他体内有生物碱残留,像是某种致幻植物,跟溶洞里的苔藓成分吻合。”
林砚秋握着红薯的手紧了紧。原来那些疯狂的举动不全是他的本意,可这认知并没有带来解脱——被植物控制的恶意,和源于人心的恶意,对受害者来说没什么两样。
陈默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说:“下周去医院看看他吧。医生说他清醒的时候,总念叨着要跟你道歉。”
林砚秋没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在梦里掐着她脖子的人,哪怕他此刻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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