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亲信太监刘瑾至大同监军,第一道命令竟是克扣三成军饷“以备犒赏”。
守备将军赵崇愤然拍案:“弟兄们饭都吃不饱,拿什么守城墙?”
刘瑾慢条斯理弹着茶沫:“赵将军,你这是要抗旨?”
“啪!”
赵崇蒲扇般的巴掌狠狠拍在粗糙的木案上,震得那盏缺了口的粗陶茶碗一跳,浑浊的凉水泼溅出来,洇湿了案上那份刚送来的文书。
“三成?他妈的开口就要克扣弟兄们三成的饷银!说什么‘以备犒赏’?屁的犒赏!弟兄们肚子里连点油星都见不着,饿着肚子,拿他娘的什么去守城墙?拿头去顶瓦剌人的狼牙棒吗?!”他额头青筋暴起,吼声在简陋的军衙堂内回荡,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下。
几个同样穿着旧战袄的偏将、校尉站在下首,个个面色铁青,拳头攥得死死的。有人啐了一口,低骂道:“直娘贼!这阉狗一来就没好事!”
“将军,这口气不能忍!咱们找那姓刘的太监说理去!”
“对!说理去!”
群情激愤,粗重的喘息声和压抑的怒骂交织在一起。大同镇这苦寒之地,朝廷的粮饷本就是有一顿没一顿,好不容易盼来了这点活命钱,如今新来的监军太监刘瑾,屁股还没坐热,第一把火就烧向了这救命的饷银。这简直是要抽掉边军脊梁骨!
赵崇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惯常握刀沉稳有力的手,此刻却微微发颤。他不是怕,是怒,是憋屈!他环视一圈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啃雪嚼冰的弟兄,一个个面黄肌瘦,战袄破旧,可眼神里那点守土卫边的火苗还没熄。这刘瑾,是要把这最后的火苗也按灭在泥水里!
“走!”赵崇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猛地转身,带着一股旋风就往外走。将领们哗啦啦跟上,脚步沉重,踏起一地烟尘。
监军太监刘瑾的行辕,临时设在大同城内唯一还算齐整的前参将府邸。与赵崇那边军衙的粗犷简陋相比,这里虽谈不上奢华,却也收拾得干净,甚至点起了淡淡的熏香。
刘瑾一身簇新的葵花团领衫,坐在铺了软垫的酸枝木椅子里,正用小指上寸许长的指甲,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盖碗茶盏里浮沉的茶叶沫子。两个小太监垂手侍立在他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脚步声如擂鼓般由远及近,砰一声,房门被大力推开,赵崇带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他身后的将领们堵在门口,一双双眼睛如同喷火的刀子,钉在刘瑾身上。
堂内雅致的熏香气味,瞬间被这群武夫带来的风尘和汗味冲散。
刘瑾眼皮都没抬一下,专注地吹了吹茶沫,呷了一小口,细细品味般咽下,才拖长了调子,阴阳怪气地开口:“哟——赵将军,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带着这么些人,闯咱家的行辕,是边关太平无事,闲得发慌,来给咱家演武助兴?”
赵崇强压着一拳砸碎那张白胖脸的冲动,指着跟进来的文吏手中那份文书,声音如同砂石摩擦:“刘公公!这克扣三成军饷的命令,是何道理?!大同镇将士浴血戍边,粮饷本就时常拖欠,如今连这仅有的活命钱都要盘剥,你让数万边军弟兄如何心服?军心若散,这大同城还怎么守?!”
“呵,”刘瑾轻笑一声,终于抬起眼皮,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丝居高临下的嘲弄,“赵将军,好大的火气。‘盘剥’?这话说的可就难听了。咱家这是奉了王公公的钧旨,体恤边军将士辛苦,特意从牙缝里省出些银钱,以备不时之需,搞劳有功之士。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得如此不堪?王公公一片苦心,你们这些丘八,懂什么?”
“犒赏?有功之士?”赵崇身后一个性急的偏将忍不住吼道,“弟兄们都快饿死了!有功无功,都得先填饱肚子!眼下瓦剌探马活动日益频繁,大战不知何时就会爆发,这时候削减军饷,简直是自毁长城!”
刘瑾的脸色骤然一沉,手中茶盏“铛”一声重重磕在桌上,声音尖利起来:“放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赵将军,你就是这么管教下属的?!咱家看你们不是来问饷银,是存心来找茬,抗命不尊!”
他猛地站起身,虽然身材不算高大,但那身宦官袍服和阴鸷的气势,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他踱到赵崇面前,几乎贴着他的脸,一字一顿,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毒蛇吐信:“赵崇,赵将军。你在大同镇守备的位置上,坐了有些年头了吧?听说……去年冬天,你私自开仓,放了一批陈粮给城外那些快饿死的流民?可有此事?”
赵崇瞳孔猛地一缩,浑身肌肉瞬间绷紧。那是去岁寒冬,大雪封路,朝廷赈济迟迟不到,眼看城外聚集的流民就要易子而食,他冒着天大的干系,动用了部分军仓存粮。此事做得隐秘,没想到……
刘瑾看着他骤变的脸色,得意地笑了,退回座位,好整以暇地整理着衣袖:“王公公执掌司礼监,提督东厂,这天下事,有什么能瞒得过他老人家的眼睛?本来嘛,按律当斩……不过,王公公念在你戍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才压了下来,让咱家来这边镇监军,也是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