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清绾没有退缩,也没有迟疑。她保持着动作的极致轻柔和稳定,像安抚受惊的幼兽,用臂弯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承接起他沉重的头颅,引导着,让他那颗被噩梦困扰、沉重无比的头颅,缓缓地、安稳地枕在了自己柔软而温暖的手臂内侧。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后颈凸起的颈椎骨节,硬硬地硌在她的臂肉上。
她的手臂立刻承受了他头颅的全部重量和热度,以及他柔软发丝扫过皮肤带来的细微痒意。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微微屈起手臂,形成一个更稳固的“港湾”,同时,另一只手也小心翼翼地探过去,带着全部的温度和决心,覆盖在他那只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冰冷地搁在胸前的手上。
他的手指冰凉得没有一丝活气,僵硬得像寒冬里的枯枝。清绾的心又被狠狠刺了一下。她用自己的掌心,带着能传递过去的所有暖意、安抚和无声的承诺,轻轻地、一遍遍地摩挲着他冰凉的手背,指腹温柔地抚过那凸起僵硬的指关节,试图用这种最原始、最直接、最不容置疑的肌肤相亲,驱散他梦魇中蚀骨的寒意,将那紧握的拳头一点点揉开。
“没事了……冬别……我在……” 她凑近他的耳廓,用气声低语,声音轻得像月光拂过沉睡的花瓣,带着催眠般的韵律,“不走……我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你摸摸看,是不是热的?是不是真的?” 她引导着他冰冷的手指,轻轻触碰自己温热的脸颊。
她的声音,像涓涓暖流;她手臂提供的稳固支撑,像风雨中岿然不动的灯塔;她掌心源源不断的温热触碰,像永不熄灭的炉火——这三股力量,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渗透、瓦解着冬别被噩梦冰封的堡垒。
起初,他的呼吸依旧急促而浅薄,带着惊恐的余韵,每一次吸气都像是溺水者在抢夺空气。身体也带着细微的、本能的抗拒和僵硬,似乎潜意识里还在与那无形的梦魇搏斗。但随着清绾持续不断的、充满耐心的、如同春风化雨般的抚摸和耳畔那低回婉转、一遍遍重复着安全保证的呢喃,奇迹开始发生。那紧握的、如同铁铸的拳头,指关节在她温暖的掌下,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弛开来,紧绷的指腹终于离开了掌心,留下几个深深的月牙形掐痕。绷紧的、如同岩石般的肩膀线条,也似乎被无形的力量融化了一丝,微微下沉,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攻击性的坚硬。
清绾能清晰地捕捉到他身体每一丝细微的变化。这变化给了她巨大的鼓舞和信心。她更加耐心,更加专注,几乎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将全部心神都灌注在臂弯里的那颗头颅和掌下的那只手上。指尖的动作变得更加轻柔而富有韵律,像是在安抚一只受尽惊吓终于归巢的倦鸟,一遍遍用指腹描摹着他手背的轮廓,感受着皮肤下筋脉的跳动从急促到平缓,指腹带着恰到好处的力度,轻轻按压着他紧绷的筋络,试图揉散那郁结的恐惧。她的呼吸也刻意放得极其缓慢而绵长,胸膛规律地起伏,试图用自己的节奏去引导、去同化他紊乱如麻的气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黑暗中,只有空调低沉而单调的嗡鸣是永恒的背景音,窗外遥远模糊的车流声是另一个世界的低语,以及两人逐渐靠近、最终交织融合在一起的呼吸声——她的悠长平稳,他的从急促破碎,一点点被牵引着,向她的节奏靠拢。清绾枕着自己的另一条手臂,承受着颈下传来的酸胀感,而那条承载着他头颅重量的手臂,早已从最初的酸麻过渡到清晰的刺痛,再到一种仿佛不属于自己的、沉重的麻木。肌肉在无声地抗议,神经末梢传递着尖锐的信号。但她丝毫不敢动,全部的意志力都用来对抗身体的抗议,全部的注意力都像探针一样集中在臂弯里那颗头颅的动静和掌下那只手的状态上——他每一次呼吸的加深,每一次肌肉的放松,都是她坚守阵地的战利品。
渐渐地,在时间无声的催化下,在温柔持续的浸润里,奇迹彻底降临。
冬别那沉重急促得如同风箱般的呼吸声,开始一点点地、无可辩驳地放缓、加深。每一次吸气和呼气之间的间隔被温柔地拉长,气息变得平稳而悠远,带着一种陷入深层睡眠特有的沉实感。紧锁的、如同刻着痛苦符咒的眉头,在她指腹无意识、充满怜惜地抚过他眉心的动作下,极其轻微地、却又是无比珍贵地舒展了些许,那拧紧的“川”字终于有了平复的迹象。紧贴着她手臂内侧的颈侧皮肤,那原本紧绷如皮革的触感,也慢慢地、神奇地松弛下来,变得温热而柔软,带着睡眠中人的平和暖意,熨帖着她的肌肤,传递着一种劫波渡尽后的安稳。
他不再抽动。不再痉挛。不再发出痛苦的呓语。
那只被她一直握在掌心、如同守护珍宝般温暖着的手,也彻底放松了。手指不再冰冷僵硬,反而带着一点温热的、属于健康睡眠的潮意,安分地、甚至带着一丝依赖地蜷在她的手心,指节放松,掌心柔软,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港湾、收起所有风帆、安心停泊的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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