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原的白天，与其说是沉睡，不如说是一种浮华落尽后的疲惫休憩。喧嚣隐去，只剩下空旷走廊里偶尔响起的、准备夜晚物料的服务生脚步声，以及那种挥之不去的、混合了昂贵香水和酒精的沉闷气味。
沈炼站在路明非的房门外，听着里面死寂一片。没有哭声，没有辗转反侧的响动，什么都没有，就像里面根本没有人。
但他知道，那个衰仔就在里面，正被名为“后悔”和“思念”的毒虫啃噬着心脏。
他抬手，屈指，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门。
里面没有回应。
沈炼等了几秒，直接握住门把手，轻轻一拧——门没锁。他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窗帘紧闭，光线昏暗，空气有些浑浊。路明非果然在床上，但不是躺着，而是像只被煮熟的虾米一样蜷缩在床角，背对着门口，身上还穿着昨天那身皱巴巴的衣服。
听到开门声，他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沈炼走到床边，拉过一把看起来花里胡哨的椅子坐下，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路明非蜷缩的背影，看着他那乱糟糟如同鸟窝般的黑发。
两人就这样一坐一卧，在昏暗的房间里保持着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最终，还是路明非先扛不住了。他维持这个姿势太久，身体已经僵硬麻木，更重要的是，内心那片荒芜的寂静，比任何噪音都更让人崩溃。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露出一张惨白憔悴的脸，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嘴唇干裂。
他看了一眼沈炼，眼神空洞，然后又迅速移开，仿佛连对视的力气都没有了。
“……干嘛？”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看你死了没有。”沈炼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路明非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却失败了，只是脸部肌肉僵硬地抽动了一下。“快了。”
又是一阵沉默。
“后悔了？”沈炼问。
路明非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他把脸埋进膝盖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嗯。”
“觉得是自己没用，保护不了她？”
“……嗯。”
“觉得把她送回去，可能反而会害了她？”
这一次，路明非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涌上巨大的痛苦和恐惧，声音带着哭腔：“你……你怎么知道？！”那个噩梦的景象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让他不寒而栗。
沈炼没有回答他怎么会知道，只是看着他的眼睛，继续用那种没有波澜的语调说：“所以，就打算一直这么瘫着，像一滩烂泥一样，在这里自怨自艾，直到学院或者蛇岐八家，或者别的什么人来把你收拾了，或者你自己彻底烂掉？”
这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路明非那层自我封闭的薄膜。他像是被激怒了，又像是被戳中了最不堪的心事，猛地坐直身体，红着眼睛低吼：
“那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我打不过那么多人！我治不好她的病！我连自己都控制不住！我除了把她送回相对安全的地方，我还能做什么？！你说啊！”
他吼完，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像一头被困在绝境里无路可走的幼兽。
沈炼静静地看着他发泄，等他稍微平静一点，才缓缓开口：“你送她回去，是对的。”
路明非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以你当时的状态，带着她，只能是害死她，或者害死你自己，或者一起死。”沈炼的语气很客观，甚至有些冷酷，
“源稚生那里，至少有最好的医疗条件，能暂时稳住她的情况。你做出了当时情况下，最理智，也最……男人的选择。”
“男人……”路明非咀嚼着这个词，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我算什么男人……”
“至少比像个娘们一样躲在这里哭强点。”沈炼毫不客气地说。
路明非被噎得说不出话，半晌，才颓然地低下头，肩膀垮了下去：“可是……我还是把她弄丢了……我答应过她的……”
“弄丢了，就找回来。”沈炼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路明非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找回来？怎么找？从源稚生手里？从蛇岐八家手里？”
“那就想办法。”沈炼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路明非眼睛里的迷茫和恐惧，直抵他灵魂深处那点微弱的不甘，“想办法变强，强到没人能阻止你。想办法找到能治好她的方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除了躺着等死，什么都不会。”
“变强……治好她……”路明非喃喃自语，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光，但随即又黯淡下去，“说得容易……哪有那么简单……”
“是不简单。”沈炼站起身，走到窗边，唰地一下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刺眼的阳光瞬间涌进房间，驱散了昏暗，也刺痛了路明非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眼睛。他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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