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天色依旧阴沉。第三会议室内,气氛庄重而压抑。
长条会议桌旁,坐着七八位院学术委员会的成员。他们是滨海附一院各科室的元老或权威,年龄多在五十岁以上,神情严肃,透着久经学术浸染的威严。院长苏弘文坐在主位,面色平静,看不出倾向。赵启明副院长坐在他左手边,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高远没有资格入座,站在角落,眼神闪烁。
林默独自坐在会议桌另一端的一把孤零零的椅子上,面对着众人的目光。他穿着整洁的白大褂,坐姿挺拔,神情是惯有的冷静,仿佛即将接受的不是一场可能决定他职业生涯的问询,而是一场普通的病例讨论。
问询由委员会一位资深的神经外科老教授主持,他扶了扶眼镜,打开文件夹:“林默医生,今天请你来,主要是就你入职以来,参与的几例存在一定‘程序争议’的诊疗活动,进行学术层面的探讨和澄清。请你如实陈述。”
“好的。”林默点头。
“首先,是你在急诊科期间进行的床旁钻孔减压术。记录显示,当时并无神经外科上级医师在场授权,你作为住院医师,此举是否确认为超范围执业?”老教授的问题直接而尖锐。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林默身上。
林默开口,声音平稳清晰:“当时患者重度颅脑损伤,脑疝形成,瞳孔已散大。从急诊科到手术室再完成麻醉准备,至少需要30分钟以上时间,患者生存概率将低于10%。床旁钻孔减压是唯一能争取时间的措施。《韦氏外科学》第23版及《颅脑创伤急救指南》均指出,在极端缺乏专科医生且生命垂危的情况下,受过相关训练的医生进行紧急减压术符合医疗伦理和原则。我当时具备相关操作经验。术后患者瞳孔回缩,为后续手术赢得了时间,最终康复良好。”
他不仅回答了问题,还引用了权威文献和指南,并强调了结果。
一位心内科委员微微颔首。
赵启明插话,语气带着质疑:“但经验不能替代资质!如果每个住院医师都凭‘经验’处理专科危急重症,岂不是乱了套?程序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规避风险!”
林默看向他,目光平静:“程序的意义是保障患者安全,而非成为教条。当程序与患者生存的最高利益发生冲突时,医生的首要职责是做出对患者最有利的选择。该病例中,遵循程序的风险是患者极大概率死亡,而非常规操作的风险是可能存在的技术瑕疵,但换来了生机。我认为我的选择符合《执业医师法》第二十四条规定的‘紧急情况下的医疗措施’。”
再次精准引用法规。
苏院长的手指无声地在桌上敲了一下。
接着,委员们又询问了气性坏疽截肢和车祸现场开颅手术。
林默每一次的回答都基于同样的逻辑:极端紧急情况、生命至上原则、具备相应能力、结果导向良好、符合伦理和法律框架。他言辞简洁,逻辑清晰,引用的资料准确无误,表现出远超其年资的专业素养和理论功底。
他的冷静和有条不紊的应对,让几位原本面色严肃的委员神情稍稍缓和。学术权威们或许看重规矩,但他们更尊重事实和逻辑。
赵启明的脸色渐渐有些难看。他没想到林默准备如此充分,应对如此沉稳。
眼看关于“程序”的质疑似乎难以奏效,赵启明对坐在末尾的一位委员使了个眼色。
那是一位消化内科的副主任,以性格刻板、注重论文和“规范”着称。他清了清嗓子,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语气带着学术探讨式的刁难:
“林医生,我们注意到,你处理的病例往往难度极高,成功率也异常高。这固然体现了你的技术能力。但作为学术探讨,我们是否也应该思考一下‘过度医疗’或‘技术炫耀’的潜在风险?尤其在你这个年资,追求高难度手术,是否可能存在忽视基础医疗、增加患者不必要的风险和医疗成本的可能?”
这个问题极其阴险,将林默的技术优势扭曲成了潜在缺点,暗示他为了炫技而将患者置于风险之中。
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几位委员皱起了眉头,这个问题有些超出“程序”范畴,带着人身攻击的意味,但在学术探讨的名义下,又难以直接驳斥。
高远在角落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
赵启明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默身上,看他如何应对这诛心之问。
林默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目光扫过提问者,然后缓缓看向在场的每一位委员。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锐利。
“这位老师的问题,涉及到医疗行为的本质。”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认为,判断是否‘过度医疗’或‘技术炫耀’,核心标准只有一个:是否基于患者的最大利益。”
“我从未主动选择过‘高难度’。”他继续道,语气平淡却带着力量,“我选择的,只是在患者生命受到威胁时,那条生存概率最高的路径。无论这条路是简单还是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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