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锡城郊,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高攀龙的“水居”宅院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刚过卯时,东厂番役的玄色身影悄然贴在院墙上。
领头档头抬手一挥,十余名番役翻入院墙。
铁链拖地的“哗啦”声,划破了清晨的寂静!
“高攀龙!陛下有旨,请你回京问话!”档头一脚踹开虚掩的柴门,刀鞘直指正厅。
高攀龙正坐在窗前磨墨,墨锭在砚台里转得平稳。
听闻声响,他竟未抬头。
他缓缓放下墨锭,指尖拂过案上的《东林点将录》抄本。
封皮上“忠贤”二字,被墨汁浸得发黑。
“是为徐光启母亲的事吧?”他转过身,银须在晨光中泛白,神色平静得不像阶下囚。
“不用绑,我跟你们走。”
番役们愣了一下,见他主动伸臂,便套上铁链。
冰冷的金属触到皮肤,高攀龙眼皮都没眨一下。
路过正厅时,他瞥了眼墙上的“忠恕”匾额。
嘴角勾起一抹自嘲。
这匾额挂了三十年,今日倒成了天大的笑话!
京城诏狱的审讯室里,油灯昏黄。
魏忠贤端坐在主位,掌心铁球转得咯咯响,眼神像钩子盯着跪在地的高攀龙。
“高公,周顺昌、练国事都招了。”魏忠贤开口,声音压得低。
“‘徐母亡故’的消息是你传的,说吧,从哪听来的?”
高攀龙挺直脊背,下巴微扬。
“是徐时霖托人带的信。”
“他说徐尔恒的管家亲眼见徐母断气,还说这是扳倒徐光启的天赐良机。”
“徐时霖?”魏忠贤眼神一厉。
此人是李三才的左膀右臂,当年漕运贪腐案就有他的影子,果然背后还有大鱼!
“你可知徐时霖为何要传这消息?”魏忠贤往前倾身,压迫感扑面而来。
高攀龙冷笑一声,唾沫星子溅在地上。
“还能为何?”
“徐光启掌外贸局、管松江纱厂,断了我们士绅的财源!”
“不除他,东林党迟早被朱由校连根拔起!”
他顿了顿,补充道。
“我不过是顺水推舟,想借‘孝’字逼走他。”
“没想到你们竟查到了徐尔恒的管家,算我失算。”
魏忠贤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神色坦然不像说谎,挥挥手。
“押下去!暂锢诏狱,不许与任何人接触!”
当日午后,魏忠贤捧着供词,一路小跑冲进乾清宫。
“扑通”跪地。
“皇爷!高攀龙招了!消息是徐时霖传的,背后还有李三才撑腰!”
朱由校正在看松江纱厂的产销报表,指尖在“月产棉纱十五万匹、西洋订单十万匹、利润八十万两”的数字上轻轻敲击。
“李三才……”他抬眼,语气平淡却藏着寒意。
“当年他任漕运总督时,贪墨百万两漕银,朕没动他,他倒先跳出来了。”
“皇爷,徐时霖和李三才现在还在私宅密谋!要不要奴婢带缇骑去抓?”魏忠贤请示。
“急什么。”朱由校放下报表,嘴角勾冷冽的笑。
“李三才树大根深,贸然抓捕恐打草惊蛇。”
“传朕密旨:令田尔耕带锦衣卫秘查两人行踪,摸清所有党羽,待时机成熟再一网打尽!”
他顿了顿,补充道。
“高攀龙、周顺昌这些人先关着,让他们好好反省。”
“看看谁还敢替东林党卖命!”
魏忠贤躬身应。
“奴婢遵旨!定把他们的党羽查得一清二楚!”
乾清宫内,阳光洒在报表上。
朱由校看着纱厂日益增长的利润,眼神愈发坚定。
东林党想断他的财源,他偏要让实业兴起来,看谁能笑到最后!
与此同时,京城城南李三才的私宅里,徐时霖捧着账册,手都在抖,脸色惨白得像纸。
“子才(李三才字)!你看这报表!”他把账册拍在案上,声响刺耳。
“去年松江纱厂每月最多产五万匹,今年竟暴涨到十五万匹!这绝不可能是旧法纺纱能做到的!”
李三才拿起账册,手指划过“八十万两利润”的数字,眉头越皱越紧。
“上个月还从西洋订了十万匹订单……”他喃喃自语。
“徐光启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两人沉默半晌,突然异口同声道。
“新式纺纱技艺!”
徐时霖激动地站起身,袍角扫过茶盏。
“定是朱由校给了徐光启新式技艺!”
“有了这东西,徐家纱厂能垄断江南棉业,内廷的银子会越来越多!”
“咱们的棉纺作坊,迟早被挤垮!”
李三才的脸色瞬间铁青。
他在江南有十余家棉纺作坊,每年能赚三十万两,若是徐家垄断市场,他就得彻底破产!
“好一个朱由校!”他猛地抓起案上的青瓷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碎片四溅,茶水溅湿官袍,还沾了几点泥污。
或许是怒气攻心,他突然捂住胸口,“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地上的账册,连字迹都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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