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抱着凯尔,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对着露艾尔斯又是一连串的感谢,把这位前预言家说得面红耳赤,几乎要把整个脑袋都埋进毯子里。
“真的……尼克先生,您太夸张了……我只是做了份内的事……”露艾尔斯的声音闷闷地从毯子边缘传出来。
“这怎么能是份内事!这可是救命之恩!天大的恩情!”尼克依旧兴奋,抱着凯尔又晃了晃:“凯尔你说是吧!露艾尔斯姐姐是不是超厉害!”
凯尔被晃得有点晕,但还是乖巧地点头:“嗯!露艾尔斯姐姐是好人!”
三人就这样又聊了许久,主要是尼克在兴奋地规划着等一切结束后,要如何带着父母来向露艾尔斯郑重道谢,又要如何庆祝。露艾尔斯也逐渐从最初的窘迫中放松下来,偶尔会被尼克夸张的设想逗得抿嘴轻笑,气氛温馨而热烈。
直到尼克不经意间瞥向舷窗,才发现窗外的景象已然大变。海底不再是午后那般通透的蓝绿色,而是沉入了一种深邃的、近乎墨色的蓝。远处发光珊瑚林的光芒变得格外醒目,如同星空般点缀在无边的黑暗里,偶尔有夜间巡游的大型发光水母缓慢飘过,投下诡谲而梦幻的光影。
“哇!都这么晚了!”尼克惊呼一声,终于停下了话头:“光顾着聊天了,天都黑透了!”
他放下凯尔,走到窗边仔细看了看:“怪不得觉得肚子有点饿……咱们这算是聊了整整一个下午加大半个晚上啊!”
露艾尔斯也望向窗外,十字星状的瞳孔在昏暗的船舱里微微闪烁:“在海里……时间的感觉总是会模糊一些。”
“行了行了,不管怎么样,都得休息了。”尼克拍了拍手,语气变得轻快:“露艾尔斯你刚透支过,更需要好好睡一觉。凯尔,小孩子也不能熬夜太久哦!”
他走到床边,替露艾尔斯掖了掖毯子角,动作依旧大大咧咧,却透着关心:“你就安心睡这儿,这房间以后就是你的了!有什么事随时喊我们,我们就在隔壁!”
露艾尔斯轻轻点了点头,小声道:“谢谢您,尼克先生。”
“嘿,跟我还客气什么!”尼克咧嘴一笑,露出尖牙,然后拉起凯尔的小手:“走吧,小不点,我们也该回房睡觉了。”
“露艾尔斯姐姐晚安!”凯尔乖巧地挥手道别。
“晚安,凯尔,尼克先生。”露艾尔斯轻声回应。
尼克牵着凯尔走出客房,轻轻带上了门。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慢悠悠”规律划水带来的轻微晃动和远处海洋深处的低沉嗡鸣。林昭然和袁质房间的门都紧闭着,想必早已休息。
尼克把凯尔送回他的小房间,叮嘱他好好睡觉,然后自己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回到了隔壁自己的舱室。
船舱内逐渐陷入一片寂静,只余下窗外深海永恒的、模糊的声响。每个人都带着不同的思绪——尼克的狂喜与感激、露艾尔斯的疲惫与一丝暖意、凯尔的懵懂与安心——缓缓沉入了梦乡。
夜色深沉,舷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只有极远处一些发光深海生物偶尔掠过,投下转瞬即逝的幽暗光带。“慢悠悠”划水的节奏也变得愈发缓慢沉稳,仿佛也沉浸在睡梦之中。
凌晨三点左右,袁质忽然睁开了眼睛。赤瞳在黑暗中适应了片刻,清晰地捕捉到隔壁床上传来的细微动静——不是平缓的呼吸,而是床铺轻微却频繁的吱呀声,以及布料被无意识攥紧又揉搓的摩擦声。
林昭然睡得极不安稳,甚至在极其压抑地、含糊地呓语着什么。
袁质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走到林昭然的床边,借着窗外偶尔闪过的微弱生物荧光,能看到她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银色的发丝黏在脸颊旁,呼吸有些急促,仿佛正被困在什么可怕的图景里。
“昭然?”袁质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刚醒时的一点沙哑,却异常轻柔。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昭然,醒醒。”
林昭然猛地抽了一口气,像是骤然从深水中浮出,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红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带着未散尽的惊悸和茫然,直直地看向袁质,好几秒才聚焦。
“袁……质?”她声音有些干涩,带着噩梦初醒后的虚弱。
“嗯。”袁质应了一声,收回手:“你做噩梦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他看到她抬手用力揉了揉额角,指尖似乎还在微微发抖。
“吵醒你了?”林昭然撑着坐起来,薄毯从肩头滑落,她也没在意,只是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没事,就是些乱七八糟的梦。”
她的语气试图轻描淡写,但紧绷的声线和残留的惊惶骗不了人。
袁质沉默地看着她,赤瞳在暗处像两枚沉静的暖炭。他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陪着她缓释那阵心悸。
过了一会儿,林昭然才再次开口,声音低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还在回忆那可怕的场景:“我梦到……自己变得……特别巨大……站在一片荒芜破碎的大陆上,脚下的一切都在燃烧、崩塌……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那种感觉……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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