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天际线之下,一间灯光昏暗的数据分析室里,空气安静得只剩下服务器低沉的嗡鸣,那声音如同金属肺叶在缓慢呼吸,带着微弱的震动,渗入脊椎。
冷光从机柜缝隙中溢出,映在墙上的阴影如液态汞般流动。
指尖划过虚拟光幕时,能感受到空气中静电的轻微刺痒,像有看不见的蛛丝拂过皮肤。
一个被称为“分析师”的男人,正靠在冰冷的人体工学椅上,椅面因长时使用而泛出幽蓝的温感光泽。
他的指尖在光幕上缓缓滑动,每一次触碰都激起一圈涟漪状的数据波纹,伴随着细微的电子蜂鸣,仿佛拨动一根绷紧的神经。
光幕上,五件看似毫无关联的社会热点事件,正以一种诡异的逻辑链被串联起来——每一条线索都泛着冷白色的微光,像冬夜里的霜痕,在三维拓扑图中蜿蜒交织。
从南溪县那个“怕丢饭碗的厨子”,到“情感信贷APP”背后荒诞的哭丧调;从上市房企被迫开放的“第四种户型”,到教师节大会上令人落泪的盲文小册;最后,是国家数字档案馆里那段被巧妙“藏进光明”的父子对话。
这些事件的音频片段在背景中低频循环播放:一声压抑的咳嗽、一段走调的哀乐、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孩童念诵盲文的稚嫩语调……混杂成一首不属于任何时代的安魂曲。
每一个事件,都像一根被精准投下的钢针,扎在社会肌体的神经节点上,力道不大,却足以引发一场小范围的神经痉挛。
它们的共同点不仅在于结果,更在于手法:不直接对抗,不激烈呐喊,而是利用系统本身的规则,制造一个让规则自我否定的悖论。
“他们不是破坏者,是精算师。”分析师的嗓音沙哑,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话音落下时,喉间泛起干涩的灼热感。
他抬起手,指节因久坐而微微发僵,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触到额角一根突起的青筋。
“他们不推倒墙壁,只是在墙角挖一个蚁穴,然后等着整个结构自己失去平衡。南溪县的校长,农商行的监管部门,房企的董事会……所有人都成了他们手中的棋子,在自以为正确的道路上,走向了他们预设的结局。”
他面前的屏幕上,五条事件线索最终汇聚于一个闪烁的红点,标注着“未知干预源”。
那红光一明一灭,节奏稳定得如同心跳,却又冰冷得不像生命。
“传统的舆情监控和行为追溯对他们无效。”分析师站起身,背部肌肉因长时间蜷缩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他走向控制台,脚步踩在防静电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背后的巨大屏幕上,一张覆盖全国的城市网络图亮起,无数节点开始同步脉动,像一张正在苏醒的神经网络。
“他们从不留下直接的数字痕迹,只留下结果。就像一群幽灵,在我们的系统里漫步。”
一名下属低声问:“需要启动‘深网追猎’程序吗?”
“不,”分析师摇了摇头,他们以为自己是风,无形无踪。
但只要风在流动,就会改变气压。
通知下去,启动‘灰犀牛’协议。”
下属的脸色微微一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终端边缘,留下一道短暂的湿痕。
命令下达,无形的网络开始收紧。
全国三百余个边缘计算节点同步激活,开始模拟高维行为模型;舆情云层悄然调整权重参数,将某些原本沉底的数据流缓缓托举至表层。
一道名为“灰犀牛”的暗流,正从制度深处涌出。
就在这片静默的浪潮之上,城市的另一端,一家喧闹的老式茶楼里,蒸汽和人声混杂在一起,是天然的防窃听屏障。
木桌表面油腻发亮,指尖划过会留下淡淡的黏滞感;铜壶嘴喷出的白雾带着茉莉花茶的香气,与油条炸制的焦香交织,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
楼下评弹的三弦声断续传来,夹杂着茶客的谈笑、碗碟碰撞的清脆响动,构成一层厚重的声音屏障。
二楼靠窗的角落,五个人围坐在一张油腻的八仙桌旁。
正是李默、苏晓芸、林诗雨、周敏和陈志远。
他们的茶杯边缘都留着浅浅的唇印,杯中茶水已凉,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膜。
“不对劲。”陈志远第一个开口,他用指关节轻轻叩击着桌面,三短一长——这是他们约定的警报信号。
那声音低沉而克制,却像一根针扎进耳膜。
“过去七十二小时,我们十七个已弃用的安全屋节点,都出现了低频信号回扫——典型的‘惰性扫描’。不是实时追踪,而是像潮水一样反复冲刷旧岸,试图从残留数据中重构路径。”
作为团队的技术核心,陈志远的话让空气瞬间凝固。
他们一直以来的行动原则就是“无痕”,像水滴汇入大海,事了拂衣去,不留功与名。
但现在,有人正在试图从大海里重新“蒸馏”出那几滴水。
“南溪县之后,我感觉就有人在盯着我。”李默沉声说,他那双在食堂后厨看过无数人情冷暖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瞳孔深处映着窗外渐暗的天光,“不是具体的人,是一种感觉。就像你走在空无一人的旷野上,却知道草丛里有狼——风停了,鸟也不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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