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暴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像是要将这世间所有的污浊与不安都冲刷出来一般,疯狂地敲打着归云客栈的每一寸木头与瓦片。大堂内,油灯的光芒在穿堂而过的湿冷风中摇曳不定,将众人脸上惊恐、凶狠、绝望的表情映照得如同鬼魅。
秦月娥闻言心中冷笑,这匪首看似粗豪,心思却歹毒。她清了清嗓子,压下喉咙间的干涩与颤抖,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诸位好汉若真只为避雨求财,现在退出客栈,我秦月娥非但不阻拦,还可奉上些许盘缠,结个善缘。但若想在我这归云客栈内行凶抢掠,”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匪,一字一句道,“除非先从我尸身上踏过去!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也知‘守土’二字如何写!”
她这番话,软中带硬,既给了台阶,又划清了底线,竟让几个山匪一时语塞。
见她油盐不进,疤脸汉子眼中最后一丝耐心耗尽,戾气陡生。他对着那个死死按住小六的刀疤脸,投去一个狠厉的眼神。
刀疤脸心领神会,狞笑一声,手中钢刀猛地收紧,冰凉的刀锋更深地陷入小六的脖颈皮肤,一道清晰的血痕立刻显现,血珠缓缓渗出。小六痛得浑身一颤,恐惧的泪水瞬间涌出,却因嘴巴被堵住,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呜”声。
“老板娘!”疤脸汉子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刺骨,如同这雨夜的寒风,“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给你十息时间考虑!十息之后,若还不点头,我就先送这小子去见阎王!十!”
冰冷的倒计时,如同地狱传来的丧钟,每一个数字都敲击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九!”
角落里,一个胆小的旅客终于承受不住这压力,低声啜泣起来,这哭声更添了几分绝望。
秦月娥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她能感觉到小六投来的、充满恐惧和依赖的目光,也能感受到那几个山匪如同饿狼般盯着自己的眼神。她握枪的手心早已被冷汗浸湿,但她死死扣住扳机,枪口如同焊铸般对准疤脸汉子的眉心,没有丝毫动摇。她知道自己不能退,一步退,便是万丈深渊。
“八!”
“七!”
小六虽然年纪小,被吓得魂不附体,但他看到秦月娥那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看到她紧抿的唇角,一股莫名的勇气混杂着忠诚涌上心头。他拼命挣扎着,从喉咙里挤出含糊却清晰的字眼:“掌…掌柜的!别…别信他们!不能交……啊!”他话未说完,刀疤脸恼羞成怒,用脏污的破布更狠地塞进他嘴里,几乎让他窒息,只能发出痛苦的闷哼。
“六!”
“五!”
秦月娥看着小六因窒息而涨红的脸和脖子上不断扩大的血痕,心如刀割,眼眶瞬间就红了,水汽氤氲了视线。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咬出血来,强迫自己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逼回去。不能哭!此刻,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
“四!”
“三!”
大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只有窗外瀑布般的雨声,衬得这死寂更加恐怖。
“二!”
疤脸汉子眼神中的凶光几乎化为实质,握刀的手臂肌肉贲张,显然下一刻就要血溅五步!
“一!”
就在那声“一”如同冰锥落地的瞬间——
秦月娥没有开枪!她知道开枪可能立刻引发混战。她猛地将火铳往身旁的柜台边缘重重一顿!“砰”的一声闷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她抬起苍白的脸,声音因为极致的紧张和决绝而带着一种异常的尖锐和凄厉,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的雌鸟发出的最后哀鸣:
“你动手!你只管动手试试!”
她死死盯住疤脸汉子,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你看看是我的铳子快,还是你的刀快!你尽可以赌我这铳里有没有弹药!大不了……大家一起死在这!黄泉路上,拉你这匪首垫背,我秦月娥……我秦月娥也算对得起这客栈,对得起他们了!”
她这番话,充满了女子特有的绝望与孤注一掷的悲壮,那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气势,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一个山匪心头!他们打家劫舍,最怕的就是不要命的!更何况是一个拿着如此恐怖火器、看起来柔美却如此刚烈的女人!
疤脸汉子瞳孔剧烈收缩,额头竟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死死盯着秦月娥那双决绝的眼睛,又看了看那黑洞洞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喷吐烈焰的枪口。他不敢赌!这女人是真的疯了!为了一个伙计,她真的敢同归于尽!自己的命,可比这臭小子金贵多了!
他脸上的横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腮帮子咬得咯咯作响,最终,那股凝聚起来的杀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去。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示意刀疤脸停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好!好!好个泼天胆色的女子!我疤脸……我疤脸今天认栽!行!钱财我们不要了!你放我们兄弟离开,我们保证,绝不再伤你们一根汗毛!如何?就此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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