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丰回到屋边,见静竹正皱着眉思索,便疑惑地问:“二娘,有什么事让你烦恼?”
静竹抬头看见是他,眉眼顿时舒展了些,开口道:“刚才你三叔来传话,说县里派人告知村正,估计明天村正就会宣布 —— 今年的夏税要提前收了,过几天县里的人就会来村里催缴。”
“夏税?” 庄家丰愣了愣,随即道,“咱家应该不愁吧?要是我没估算错,咱们现在手里的银子已经有三十两以上了。”
静竹点了点头,语气却依旧凝重:“今年多亏有你,咱们家是不用愁了。可我在想,村里肯定有不少人交不出税,到时候怕是会来咱家借钱。我也在回忆以前饥荒时咱家借过谁的粮,琢磨着哪些人家能借,哪些不能借。”
庄家丰在她身边坐下,喝了口水道:“这事二娘你把关就行。跟咱家不对付的,肯定不能借;要是没什么冲突的,借也可以,但必须打欠条;至于跟咱家关系好、以前饥荒时帮过咱们的,就放心借,记个账就行,不用太计较。”
夏税提前,这在他看来又是一个不好的兆头 —— 药材涨价,粮食涨价,税又提前收,背后说不定藏着更大的变故。
他忍不住追问:“二娘,我以前没问过,咱们这夏税具体是怎么收的?”
静竹叹了口气,解释道:“按人头算,每人交十六斤小麦,或者十六斤糙粟米。其他粮食也能抵税,但有固定的换算比例,折算下来价值都差不多。”
“那咱们家五口人,一共也就八十斤,不算多啊。” 庄家丰觉得这点粮食对现在的家境来说,不算负担。
话音刚落,他的脑门就被静竹戳了一下:“你倒是大方,怪不得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的!来来来,二娘今天就给你好好算算这笔账,让你知道粮食有多金贵。”
她反问:“你知道咱们家那十五亩地,一年能打多少斤粮食吗?”
庄家丰想起后世的粮食产量,又考虑到现在的条件,后世一亩地能收一千斤,现在没化肥,打半价?
试探着说:“一亩五百斤?”
“扑哧 ——” 静竹直接笑出了声,“要是你能一亩地打出五百斤,以后家里的地就全交给你种!”
庄家丰也反应过来自己想多了,改口道:“那二百斤总有吧?毕竟咱们也上粪肥,虽然只够一两亩用。”
静竹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无奈:“就算一整年风调雨顺,一亩地也到不了二百斤,寻常光景也就一百多斤。”
“这么算的话……” 庄家丰看着院子里忙碌的家人,想到一家人一年到头的辛苦,心里沉了沉,“咱们家一年的粮食,差不多只有一千八九百斤?”
“对,这还得是收成好的年份。” 静竹继续给他算账,“你再想想花销:首先得留四百斤种粮,这是动不得的,不然来年就没法种地了;咱们五口人每天吃半饱,一年下来也得一千一百多斤粮食 —— 这两项加起来就一千五百斤,剩下的富裕粮只有四五百斤。”
“然后是赋税:夏税八十斤,秋税九十斤,身丁税大约二三十斤,加起来二百斤。你算算,扣掉赋税,一年真正能自由支配的粮食,也就二百多斤。”
“可这二百多斤粮食,还得挤出来换银钱 —— 家里人生病要吃药,房顶漏了要修补,买针线缝补衣服,哪样不要钱?折算成粮食,都是从这二百斤里抠出来的。所以以前咱们家每天只能花两文钱,多花一文,后面日子就紧一分。”
“也正因如此,你大伯、三叔平时总得出去做工补贴家用,全家人都盼着风调雨顺,才能勉强活下去。”
说到这里,静竹沉默了许久,语气带着几分悲凉:“咱们家好歹有自己的地,村里那些朱家的佃户,收成交六成给朱元丰,你想想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而且这天下,比朱元丰黑的地主多了去了。朱元丰大儿子在县城,二儿子在外求学,他还顾着点名声,坏事都偷偷摸摸干;有些地主,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直接抢粮抢人,佃户们更是活不下去。”
“也是这几年没战乱,收成也算安稳,不然咱们家早就撑不下去了。”
庄家丰默默听着,心里五味杂陈。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古代地主都要拼命兼并土地 —— 地多收获多,人少交税少,哪怕雇佃户,也能靠剥削赚得盆满钵满。而 “一条鞭法”“摊丁入亩” 这类改革,之所以会引发血雨腥风,就是因为触动了这些地主的根本利益。
“对了,我还少算了一笔。” 静竹突然站起来,语气有些着急,“乐君今年十五了,该束发了,以后身丁税不能只交十文,得交二十文了。更要紧的是 —— 家里有了成年男子,冬天要去服徭役了!”
“徭役?” 庄家丰心里一紧 —— 他知道,古代徭役死亡率极高,说是 “不到一半存活率” 都算乐观,很多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这徭役能不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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