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记的茶楼包厢里,那只碎成几瓣的紫砂壶瘫在华贵地毯上,像半截没说完的狠话,僵在那儿透着尴尬。茶叶混着热水在地毯上洇开,苦香钻进项强鼻子里,搅得他五脏六腑都拧成了团。
那股惊骇劲儿,跟三九寒冬被人兜头浇了桶冰水没两样 —— 冷意不光贴在皮上,直往骨头缝里钻,连脑子都冻得转不动了。项强是谁?从九龙城寨的血堆里爬出来,在油麻地的风月场里稳坐几十年的新记坐馆,这辈子头一回觉得自己像个傻子。穿绫罗、摇象牙扇,满以为自己算得透一切,到头来连人家的玩法都没摸明白。
他原以为这就是江湖常事,无非是过江龙抢地头蛇的地盘,比人多、比刀快、比心黑。让林过海去砸场子,就跟下棋先落个 “当头炮”,明着给对方个下马威。可他娘的,人家根本没跟他走象棋的路子!直接开台推土机过来,把他当宝贝的棋盘连桌子一起碾成渣,还从推土机喇叭里喊:“免费换棋盘咯!会自己走子的新棋盘!”
项强这人,向来爱装儒雅,哪怕要动手砍人,都得先念两句诗撑场面。这会儿脸上的肉却控制不住地抽,平时总眯着的眼,跟被两根火柴棍撑开似的,瞪得溜圆,满是 “这叫什么事” 的荒谬和糊涂。活了快五十岁,头回听见 “降维打击” 这词,可一看眼前的光景,不用人解释就全懂了。
“项…… 项生……” 报信的手下还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项强没理他,眼神慢悠悠从地上的紫砂壶碎片挪开,飘向窗外。窗外是油麻地熟得不能再熟的夜景,霓虹灯闪着,人声闹着,那是他管了几十年的地盘。可这会儿看过去,却陌生得像张泼了墨的地图,哪儿是哪儿都认不清了。
他以前总觉得自己是这片池子里最大的鱼,直到今儿才明白,水里头开进了艘他连名儿都叫不上的铁家伙 —— 能在水下跑,还能摸清他的老底。
……
同一时间,榕树头的气氛早从乱糟糟的闹剧,变成了跟过节似的热闹场。
阿豪站在个临时搭的木箱上,成了全场的焦点。这位江氏实业的头号狠角色,还是那副冷着脸的模样,黑风衣穿在身上,在周围的吵嚷声里,跟块扎在浪头里的黑礁石似的,沉得住气,也镇得住场。光是他站在那儿,就透着股说不出的力道。
“各位兄弟姊妹!看清楚了!” 他声音不算大,却压过了所有嘈杂。手里捏着两台 “利刃” 二代 BB 机,递了一台给身边的大头文。
猪油仔这油麻地土生土长的 “地头虫”,这会儿把天生的耍宝本事全拿出来了。攥着另一台新机,跟电视里卖东西的主持人似的,扯着嗓子喊:“大伙儿看好了!今儿让你们瞧瞧啥叫真本事!我猪油仔,小学都没念完的货,今儿就给你们演个‘不用笔也能传字’!”
他一边喊,一边用粗手指头在连着 BB 机的小键盘上戳戳点点。没几秒,大头文手里的机子屏幕亮了,一行字清清楚楚跳出来:
“猪油仔今晚请吃宵夜!”
人群先是静了两秒,接着爆发出比刚才还响十倍的喊叫声!
“我丢!真出字了!我亲眼看见的!”
“这比发电报方便多了!不用跑电报局,揣兜里就能发!”
“这玩意儿也太神了!”
十三妹挤在最前头,手里攥着刚领到的新机,激动得手都抖。她的凉茶摊被砸了,可一点不心疼,反倒觉得是撞了大运。摸着手里的黑盒子,比当年她男人送她金戒指时还高兴 —— 这玩意儿,可比金戒指管用多了!
“豪哥!豪哥!我也要换!我那台老机子没被砸,我自己砸了成不成啊!” 卖鱼蛋的阿伯挤上前,举着台完好的 “利刃” 一代,脸上那股子认真劲儿,跟要干件大事似的。
“哈哈哈哈!”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笑。
阿豪冷着脸,嘴角也难得勾了勾。抬手往下按了按,吵嚷声立马小了下去。
“不用砸!江氏实业说出口的话,就不会不算数!” 他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从明天起,所有用‘利刃’一代的老用户,凭着旧机子,到油麻地咱们三个服务点,都能免费换成二代机!咱们江氏的人,说话算话,绝不耍滑!”
“江氏实业够意思!”
“这才叫干大事的样子!”
“以后谁要是说江氏不好,我第一个跟他急!”
老百姓的心思就是这么简单:给口饭吃,就认你是老板;给个盼头,就认你是恩人;要是能给个新鲜玩意儿,还让他们占着实实在在的便宜,那你说啥就是啥。
阿豪看着眼前一张张激动得发红的脸,心里对那位在办公室里把一切都算好的大小姐,又多了几分敬服。他原以为今晚会打场硬仗,连怎么跟兄弟们交代的话都在心里过了几遍。结果大小姐就动了动心思,把一场麻烦变成了最好的宣传,把原本可能跟他们对着干的人,全变成了愿意跟着江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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