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太原。
日军第一军司令部,空气压抑。
走廊里,军官们走路都踮着脚尖,交谈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动了什么。
所有人都清楚,司令官阁下,正在发怒。
司令官办公室内,第一军参谋长宫野少将,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他双手捧着一份战报,身体微微前倾,不敢抬头去看办公桌后那个男人的脸。
战报,已在桌上放了半个钟头。
那半个钟头,司令部的所有人,都度日如年。
办公桌后,第一军司令官,筱冢义男中将,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巨大的作战地图前。
他身形笔挺,没有任何动作,但宫野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寒气,几乎要将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冻住。
终于,筱冢义男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暴怒,反而平静得吓人。
宫野却知道,这才是司令官阁下真正愤怒到极点的表现。
“宫野君。”
筱冢义男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喜怒。
“你能为我解释一下,什么叫‘玉碎’吗?”
宫野的身体猛地一颤,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
一个满编的常设步兵联队,在执行一次针对地方游击队的,本应是碾压式的扫荡任务中,被全歼。
指挥官从大佐到小队长,成建制地战死。
这已经不是战败。
这是耻辱!
是整个第一军,乃至整个大日本帝国陆军,自开战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渡边雄一,是我亲自从关东军要过来的优秀指挥官。”
筱冢义男走到宫野面前,视线锐利。
“他的联队,装备着整个第一军最好的武器,士兵都是经历过数次大战的老兵。”
“现在,你告诉我,这样一支精锐的部队,在你们参谋部完美的计划下,被一群躲在山沟里的土八路,给‘玉碎’了?”
“哈伊!”
宫野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要杵到胸口。
“是卑职的无能!卑职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筱冢义男没有理会他的请罪。
他从桌上拿起那份战报,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了一眼上面那行刺眼的文字。
“渡边联队玉碎,指挥官渡边雄一战死。”
他将战报缓缓地,撕成了两半,然后是四半,八半……
最终,他松开手,任由那些纸屑,飘落在光亮的地板上。
“责任?”
筱冢义男的唇角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的弧度。
“现在讨论责任,没有任何意义。”
他重新走回地图前,视线在晋西北那片广袤的山区里逡巡。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最初的暴怒过后,筱冢义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是一个会被情绪左右的庸才。
恰恰相反,他是一个极其理智,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战略家。
他很清楚,一场如此惨烈的失败背后,绝不可能是偶然。
“把所有关于这次战斗的细节,都告诉我。”
他沉声说道。
“从他们进入扫荡区域开始,每一份电报,每一次交火,我都要知道。”
“哈伊!”
宫野如蒙大赦,立刻转身,让手下参谋将所有的作战记录都搬了进来。
一份份文件,一张张图表,被摊开在筱冢义男的面前。
他看得非常仔细,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从黑风口的伏击,到独立团利用骑兵在外线袭扰,切断渡边的后勤。
再到独立团主力佯攻东部防线,上演一出“调虎离山”的大戏。
最后,是夜袭黑云寨,利用缴获的火炮,以逸待劳,反过来全歼了气急败坏,长途奔袭的渡边主力。
整个战役的脉络,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清晰。
办公室里,只有参谋官低声汇报的声音。
筱冢义男一言不发,但他的脸色,却随着汇报的深入,越来越凝重。
当他听到,独立团的炮兵,仅仅用了一轮试射,就精准锁定了渡边的指挥部,并用一次急促射就将其彻底摧毁时,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步炮协同……反向标定……快打快撤……”
他嘴里吐出几个让在场所有日军军官都感到陌生的词汇。
这不是八路军的打法。
甚至,这都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炮兵战术。
这更是一场在沙盘上进行的,完美无瑕的战术推演。
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了渡边联队的弱点上。
每一步,都将人性的急躁,自负,愤怒,都算计了进去。
那个支那指挥官,在高处冷冷地俯视着整个棋盘,而渡边雄一,从头到尾,都只是他手中被随意摆弄的棋子。
直到汇报结束,筱冢义男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地图前,手里拿着一支红色的铅笔。
许久,他抬起手,在地图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那个圈,将独立团之前所有活动过的区域,都框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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