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刺鼻的硝烟味混着寒风,在南京城残破的废墟上空盘旋。
关押日军战俘的临时营地,设在一处被炸毁的教堂地下室里。一股混合着血腥、汗水、排泄物与绝望的霉味,迎面扑来,熏得人几乎窒息。昏暗的马灯光线下,几百名日军战俘像被随意丢弃的破烂货物一样,拥挤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用一种麻木空洞的眼神,呆呆地望着头顶长满黑色霉斑的穹顶,灵魂仿佛已随战败一同死去。偶尔有伤员发出的低声呻吟,也很快被这片死寂吞没。
赵刚走下湿滑的石阶,门口的卫兵看到他,立刻挺直了腰杆,想要敬礼,被他抬手制止了。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对卫兵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了设在旁边一间忏悔室里的临时办公室。
李逍遥的任务,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在大海里捞一根针。这就是赵刚对这个任务最直观的感受。三百多名战俘,大部分都是普通的步兵,就算有几个炮兵,也基本都是些负责搬运炮弹的炮灰。想要从这些人里面,找出一个能操作二十四厘要塞炮的顶尖技术人才,其难度,不亚于登天。
更何况,就算找到了,又如何?作为一名优秀的政工干部,赵刚比任何人都清楚日本军国主义的洗脑之彻底。那些被俘的士兵,要么是狂热的死硬分子,要么是精神崩溃的行尸走肉。想让一个被俘的日军技术人员,调转炮口去轰击自己的同胞,这已经不是策反,而是要彻底颠覆他的人性和信仰。
但赵刚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他知道这个任务对李逍遥那个疯狂计划有多重要。如果说李逍遥是那个敢于把天捅个窟窿的人,那他赵刚,就必须是那个能想办法把窟窿补上的人。
“把所有战俘的档案,全部给我搬过来。”他对跟在身后的警卫员命令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很快,一摞摞散发着霉味的纸张,被堆放在了那张用教堂棺材板临时搭成的桌子上。每一份档案,都代表着一个曾经鲜活,如今却沦为阶下囚的生命。上面简单记录着他们的姓名,部队番号,以及被俘时的一些基本情况。审讯记录大多潦草,充满了审讯员的不耐烦和对这些侵略者的鄙夷。
点燃一根烟,赵刚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呛得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也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他开始了这项浩繁而又希望渺茫的工作。一份,两份,十份……他看得极其仔细,任何与“炮”、“技术”、“工程”、“士官”、“大学”相关的字眼,都不会放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桌上的烟头越堆越多,地下室里的空气也变得越来越浑浊。寒气从石缝里钻出来,冻得人骨头发疼。
警卫员给他端来一杯滚烫的热水,轻声劝道:“政委,要不您先休息一下?这东西太多了,明天再看吧。您的身体也顶不住啊。”
“不行。”赵刚摇了摇头,眼睛没有离开手里的档案,“这件事,等不了。”
他心里清楚,李云龙的佯攻和楚云飞的阻击,为他们争取到的时间窗口极其有限。日军的指挥系统或许会混乱一阵子,但绝不会瘫痪太久。松井石根那样的老鬼子,绝不会容忍这样的耻辱。一旦新的指挥官到位,重新组织起防御,那他们将再也没有机会。必须争分夺秒。
他让部下将所有战俘的档案重新分类。重点关注那些档案审讯记录里有“思想顽固”、“沉默寡言”或“不合群”等特殊标注的人。在他看来,那些整天叫嚣着“为天皇尽忠”的狂热分子,反而没有价值,他们的信仰已经固化,无法撼动。真正有价值的,是那些在沉默中思考,在绝望中挣扎的灵魂。只有内心存在矛盾和裂痕的人,才有可能被争取过来。
又是两个小时过去,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赵刚揉了揉酸涩发胀的眼睛,桌上的档案,已经被他翻完了大半。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指尖划过一摞摞散发着霉味的纸张,猛地停住。那是一份薄薄的,甚至有些残破的档案,边缘已经被磨损,上面还有几滴干涸的茶渍。
档案上的照片,是一个很年轻的日本人,戴着一副在当时算得上奢侈品的近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眼神里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忧郁和迷茫。与其他战俘照片上或凶悍或麻木的表情截然不同。
姓名:小林宽。
番号:重炮旅团第三大队,观测中队。
军衔:预备役少尉。
身份背景:东京帝国大学,机械工程系,肄业。
看到这里,赵刚的心猛地剧烈跳动了一下。重炮旅团,观测中队,帝大机械工程系。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可能性已经大大增加了!观测中队负责的是弹道计算和炮位标定,是炮兵部队技术含量最高的部分,而帝大机械工程系,更是日本顶尖的技术摇篮!
他强压住激动,继续往下看,在审讯记录的备注一栏,发现了一段潦草的字迹,显然是审讯员随手记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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