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水镇。
这名字听着有股子江湖味道,地方却不大,只是淮河故道边上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镇子。对于独立旅庞大的西进队伍来说,这里是地图上一根绕不过去的节点。
按照作战计划,李云龙的一团是前锋,是整支队伍的锥子,负责第一个扎进这里,给后面拖家带口的大部队清出一条活路。
一团的先头营抵达镇口,马蹄踏进泥泞里的声音都透着一股子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疲惫。可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的疲惫瞬间凝固成了冰冷的警惕。
镇口那座有些年头的石桥,桥面本就不宽,此刻却被沙袋、拒马和铁丝网堵了个严严实实。那不是一道敷衍了事的临时哨卡,而是一道按照野战标准构筑的防御工事。
工事后面,黑压压的人影在晃动。军装是中央军的制式,可那股子气质,却带着一种南方山地部队特有的精悍与排外。几挺水冷的马克沁重机枪架在沙袋垒成的高点上,黑洞洞的枪口像几只没有感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桥头,也盯着每一个正在接近的独立旅士兵。
这股子阵仗,哪里是防备什么日本奸细。这分明就是准备关门打狗。
李云龙骑在一匹缴获来的东洋马上,马不高,但筋骨壮实。长时间的颠簸,让腹部那道刚刚结痂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一阵阵的刺痛顺着神经往脑子里钻,搅得心里头一股无名火直往上窜。
远远看着那道壁垒森严的关卡,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娘的,这是唱的哪一出?”
李云龙对着身边的警卫员张大彪骂了一句,声音不大,但火气不小。
“防奸细?有把机枪架起来对着自己人防的吗?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拦老子的去路!”
话音未落,马鞭在空中抽了个脆响。
李云龙催动战马向前,只带着张大彪和几个警卫员,径直朝着关卡走去。马蹄踩在烂泥里,溅起的泥点子甩得老高。
一个挂着上尉军衔的桂军军官,从工事后面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手里没有拿枪,但腰间的枪套鼓鼓囊囊,显然是上了膛的。军官个子不高,骨架却很扎实,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一股子南方军人特有的精明和戒备。
“站住!口令!”
军官的声音不高,穿透力却很强,带着浓重的广西口音。目光在李云龙一行人破烂的军装和满身的硝烟气上来回扫过,眼神里全是审视,不带一丝友善。
李云龙在马上勒住缰绳,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上尉,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晚辈。
“八路军第一独立旅一团团长,李云龙。”
声音从胸膛里发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砸,沉甸甸的。
“奉最高统帅部命令西撤,路过宝地。让你的兵,把那些破烂玩意儿给老子挪开,让开路。”
李云龙的语气里,没有商量,只有命令。
那桂军上尉似乎早就把剧本背熟了,脸上挤出一丝看不出温度的笑容。
“哦,原来是南京大捷的英雄部队,李团长,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客套话说得滴水不漏,身体却没有动,依旧像根木桩一样杵在路中间。
“不过,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廖总司令有令,所有过境部队,为防日谍混入,必须全部放下武器,原地待命,接受我部的甄别检查。确认身份后,方可通过。”
放下武器?
接受检查?
这八个字,像八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李云龙的耳朵里。
肺,当场就气炸了。
猛地一蹬马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这个动作扯到了伤口,让他脸上肌肉猛地一抽,闷哼了一声,但那股冲天的火气,压倒了一切。
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撞到了那个上尉面前,手指头都快戳到对方的鼻梁骨。
“你再说一遍!让谁放下武器?”
“老子在南京城下,拿刺刀捅鬼子屁眼的时候,你们在哪儿猫着呢?”
“老子带着弟兄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枪就是命,是爹娘!现在,你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倒有本事来缴老子的械了?”
“我看你们一个个是茅房里点灯,找死!”
李云龙的嗓门,是在战场上用炮弹炸出来的。这一通咆哮,震得周围所有人的耳朵都嗡嗡作响,连桥下的河水,似乎都起了波澜。
那桂军上尉的脸色,瞬间就变了,青一阵白一阵,难看到了极点。
但脚下,却一步没退。
“李团长,请你放尊重一点!”
上尉的声音也冷了下来,那点公式化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是奉命行事!这是我们第十一集团军总司令的命令!你要是有意见,可以去找我们的总司令谈!在这儿撒野,没用!”
“现在,我最后警告一次,请你和你的部队,立刻放下武器!否则,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
李云龙怒极反笑,一口黄牙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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