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慧觉法师留下的灰色僧衣,将“血饕餮”用布条缠紧藏在宽大衣袍下,怀揣着所剩无几的药物和那本要命的密册,我拄着竹杖,离开了栖霞后山的石洞。
伤势远未痊愈。左肩箭创虽已收敛结痂,但内里筋肉依旧脆弱,稍一用力便刺痛钻心。右肩旧伤和左腿的肿胀也只是稍缓,行走间依旧一瘸一拐,每一步都牵扯着隐痛。高热虽退,但元气大伤,面色苍白,气息虚弱,看上去比真正的苦行僧还要憔悴三分。
但我必须走。慧觉法师已去,这石洞不再安全。我必须尽快离开金陵,北上京师!
目标——下关码头。那里是长江下游最重要的水陆码头,漕船、官船、商船云集,是北上最便捷的途径。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更加艰难。虚弱和疼痛让我步履蹒跚,短短一段路,竟歇了数次,冷汗浸透了僧衣。沿途遇到几个早起的樵夫和农人,他们用好奇而略带怜悯的目光打量着我这个“病弱和尚”,并未过多留意。
日上三竿时,我终于踉跄着来到了下关码头。
眼前景象顿时让我心头一沉。
码头上人声鼎沸,帆樯如林,搬运货物的脚夫、吆喝叫卖的商贩、等候渡船的旅客挤挤攘攘,喧嚣异常。然而,在这看似混乱的表象下,却暗藏着森严的戒备!
通往渡口的各条要道上,赫然增设了卡哨!一队队穿着金陵府衙号衣的差役和疑似魏国公府家丁打扮的劲装汉子,正虎视眈眈地盘查着过往行人,尤其是那些试图登船的青壮男子!墙上甚至贴出了几张模糊的海捕文书,虽未指名道姓,但那画像的轮廓眉眼,与我竟有几分相似!
他们果然没有放弃!封锁了陆路关卡还不够,竟连水路也看得如此严密!
我的心瞬间沉到谷底。以我现在的状态,别说混上船,恐怕连靠近渡口都会被立刻盯上!
怎么办?硬闯是自寻死路。等待?伤势不容拖延,且夜长梦多。
必须另想办法!
我强作镇定,压低斗笠,混入人流,在一处茶摊角落坐下,要了碗最便宜的粗茶,目光却如同猎鹰般扫视着整个码头,大脑飞速运转。
直接登上官船或漕船绝无可能。商船?盘查同样严格。私船?难以寻找且风险更大。
我的目光掠过江面,忽然停留在那些停靠在码头外围的、等待卸货或装货的大型货船。这些船吃水深,船体大,船员复杂,管理相对松散……更重要的是,它们并非客运船只,盘查或许会松一些?
但如何上去?
一个念头闪过——码头搬运工!
这些货船需要大量劳力装卸货物。搬运工鱼龙混杂,多是卖苦力的穷苦人,身份核查相对宽松。而且,借助装卸货物的混乱,或许能找到潜入船舱的机会!
赌一把!
我喝完碗里苦涩的茶水,付了几文钱,起身走向码头苦力聚集的“人市”。
那里早已挤满了等待雇主的精壮汉子。我这一身病弱僧袍的出现,显得格格不入,立刻引来不少诧异和审视的目光。
我无视这些目光,找到一个蹲在角落、看似工头模样的黑瘦汉子,双手合十,哑声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贫僧……贫僧欲往江北金山寺挂单,奈何盘缠用尽,可否行个方便,让贫僧随船做些杂役,换个温饱渡江?”
那工头抬起头,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我:“和尚?你这身子骨,风一吹就倒,能扛包还是能拉纤?别死在我船上,晦气!”
我连忙道:“贫僧……贫僧虽体弱,但可做些洒扫、炊事杂活,诵经祈福也可……”我故意咳嗽了几声,显得更加虚弱。
工头皱紧眉头,显然不信。这时,旁边一个货栈管事模样的人匆匆跑来,对工头喊道:“老黑!快!‘永丰号’那船盐包急着装船,午后就要起锚,人手不够,是个活都给我拉上!工钱照给!”
那工头眼睛一亮,也顾不得许多了,对我不耐烦地挥挥手:“算你走运!跟上!去永丰号船舱里帮着归置麻袋!工钱十个铜子,管一顿饭!干不了立马滚蛋!”
“多谢施主!多谢施主!”我连声道谢,低眉顺眼地跟上那工头和一伙真正的苦力,向着码头深处一艘巨大的漕船走去。
永丰号?运盐的漕船?正合我意!漕船北上,必经运河,可直达通州,离北京便不远了!
码头上盘查的差役看到我们这一群脏兮兮的苦力,只是粗略扫了一眼,并未过多阻拦。我混在人群中,低着头,心脏狂跳,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哨卡。
来到永丰号船下,巨大的船身如同高楼,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汗味和盐卤味。工头指挥着苦力们沿着跳板将沉重的盐包扛上船,然后对我指了指船舱入口:“你!进去!里面有人告诉你干什么!”
我道了声谢,拄着竹杖,步履蹒跚地踏上摇晃的跳板,钻入了光线昏暗的底舱。
舱内空间极大,堆满了小山般的盐包,空气闷热污浊。几个苦力正费力地将新扛进来的盐包码放整齐。一个满脸油汗的船工头目看到我,骂骂咧咧道:“哪来的病和尚?老黑真他娘会找人!去!把那边的散包给我垒到墙角去!干不好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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