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城那森严的轮廓如同一块冰冷的烙铁,灼烧着我的视线,也压榨着我最后的气力。彻底远离官道后,我在荒芜的田野、干涸的河床与贫瘠的丘陵间艰难穿行。伤势在严寒与颠沛中反复撕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摩擦的灼痛,左腿的旧伤肿胀发硬,每一次落地都如同踩在烧红的铁钉上,迫使身体扭曲成一个痛苦的姿势。
午后,天色阴沉得如同灌了铅,寒风卷着碎雪沫,抽打在脸上,带走仅存的体温。我绕行至通州东南一片人迹罕至的丘陵地带,这里沟壑纵横,枯黄的灌木与风化的怪石提供了些许遮蔽,却也完美掩藏着危机。腹中饥饿如火燎原,从驿站顺来的那点干粮早已告罄,连日来全靠嚼食苦涩的草根树皮和偶尔捉到的、瘦骨嶙峋的田鼠维持,体力早已透支到了极限。眼前阵阵发黑,耳鸣不止,我不得不将身体的重心完全压在那根削尖的木杖上,倚着一块冰冷粗糙的巨石,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咳嗽都震得肩背伤口针扎似的疼。
必须找到吃的,否则别说潜入通州,恐怕下一刻就会栽倒在这荒郊野岭,冻毙成一副枯骨。
就在我试图集中涣散的精神,辨认远处一处背风坡地可能存在的野兔洞穴时,耳朵忽然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却绝不属于风雪的异响——是靴底小心翼翼碾过冻结枯草的“沙沙”声,来自侧前方一道深沟!
有埋伏!
长期在生死边缘淬炼出的本能让我浑身寒毛瞬间倒竖!大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先于意识做出反应——我猛地吸气,胸腔剧痛的同时,身体拼命向巨石后缩去!右手本能地摸向袍下那截冰冷坚硬的“血饕餮”刀柄!
但太慢了!也太高估了自己这具残破躯壳的反应!
就在我身形将动未动的电光石火间,侧前方及左右两侧的枯草丛与石后,猛地窜出五六条身影!动作算不上多么矫健,却带着一股子亡命徒特有的、豁出一切的狠厉,以及长期配合形成的、粗糙却有效的包抄默契!他们衣衫褴褛,面色被寒风刮得皲裂,眼中闪烁着饥饿与贪婪的凶光,手中兵器五花八门——锈迹斑斑的卷刃腰刀、削尖头部、烤得硬实的木棍、甚至还有一把用来劈柴的、豁了口的厚背砍刀!瞬间就封住了我所有可能闪避和突围的角度!
是山匪!或是被这吃人世道逼成野兽,在此落草劫道的流民!
“嘿!大哥!逮着个瘸子!看样子是个逃难的穷鬼!”一个尖嘴猴腮、裹着破旧皮帽的瘦子咧着嘴,露出满口黑黄的烂牙,贪婪的目光像刷子一样在我身上逡巡,重点扫过我肩上那个干瘪的破包袱。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左眼只剩一个空洞疤痕的壮汉,他掂量着手中那柄沉甸甸的砍刀,刀背上还沾着不知是血还是什么的暗沉污渍,狞笑道:“妈的,蹲了这半天,冻得卵蛋都快掉了,就等来这么个货色?穷得叮当响,还他妈瘸一条腿!真他娘晦气!”
我心中猛地一沉,叫苦不迭。若在平日全盛之时,这等只凭血勇、毫无章法的毛贼,根本不配我拔刀。但此刻,我重伤未愈,气空力尽,浑身冻得肌肉僵硬麻木,反应比平时慢了何止一拍?面对五六个手持利刃、被饥饿逼红了眼的亡命徒,胜算微乎其微!
“各…各位好汉,”我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喉咙口的腥甜,哑着嗓子,尽可能让声音显得虚弱惶恐,身体微微佝偻,示敌以弱,“小的是…是从南边逃难来的,家乡遭了水灾,瘟病死了好多人…实在…实在身上半个子儿都没有,就剩这半条命了…求好汉们行行好,高抬贵手,放…放条生路吧……”我一边用最卑微的语气哀求,一边暗暗咬紧牙关,挤压着丹田内那丝微弱得几乎感应不到的内息,目光如同猎豹般飞快扫视,评估着每一个匪徒的位置、武器、以及包围圈最薄弱的一环。
“呸!”那独眼龙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浓痰,“没油水?老子看你这根拐棍木质倒是不错!身上这件破袄子扒下来也能给兄弟们垫垫脚!少他妈废话!瘦猴,老歪,搜!连裤裆都给老子捏一遍!蚊子腿也是肉!”
两名匪徒应声狞笑着逼近。一人手持那根削尖的木棍,脏兮兮的矛尖虚晃着指向我的心口,试图威慑。另一人是个微微驼背的汉子(大概就是“老歪”),直接伸出粗糙乌黑的手,抓向我肩头的破包袱!
不能再等了!等他们近身搜摸,发现袍下的“血饕餮”,就彻底完了!
就在那“老歪”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我肩膀破布的瞬间——我动了!
没有试图拔刀——长刀在如此近距被围困下难以施展。我身体猛地向下一沉,重心压向左腿!剧痛如同钢针般从伤处炸开,眼前一黑,几乎让我当场跪倒!但我凭借意志死死扛住,同时右腿如同绷紧后弹开的铁箍,灌注了残存的所有气力,一记低扫,迅猛狠辣地扫向“老歪”支撑身体的右脚踝!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头断裂的脆响猛地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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