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镇抚不疑有他,此刻只求有功抵过,立刻取出自己的镇抚使印信,写下一道手令:“准尔调阅一切与津门漕运、逆匪张横相关卷宗档案,一应人员,听尔调遣!务必尽快取得实证!”
“卑职遵命!”我双手接过手令与印信,心中暗喜。有了这道护身符,我便能名正言顺地深入南司最核心的档案库,调查邢无赦的背景!
我毫不耽搁,立刻持令直奔甲字秘库。秘库看守验过周镇抚手令与印信,不敢阻拦,开启重重铁门。
库内档案浩如烟海。我先是装模作样地调阅了关于津门漕运和“黑鹞”张横的大量卷宗,堆满一案。旋即,趁库吏不注意,凭借钱典吏提供的模糊线索(“冯公公时期”、“宫里净军来”、“带过徒弟”),悄然查找起与邢无赦相关的只言片语。
过程极其艰难。关于邢无赦的记录似乎被人为清理过,零星散碎。但在几份二十年前的司礼监调档函副本、以及一份尘封的南司内部人员核销名录中,我还是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
一份模糊的调令存底,提及“净军教头邢某,调南镇抚司听用”,年份恰是冯保权倾朝野之时。
一份阵亡抚恤名录的附件里,有一个被划掉的名字:“影十七”,备注“师从邢教头,乙卯年江南公干,失踪,疑殉国”。
乙卯年?那正是冯保倒台前一年!江南公干?冯保的老家就在江南!
“影十七”……“影”!
我心脏狂跳!邢无赦果然来自宫中净军,且确实有一个代号“影十七”的徒弟,失踪于冯保倒台前夜的江南!这一切,绝非巧合!
就在我试图查找更多信息时,库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
我浑身汗毛瞬间倒竖!这脚步声……轻盈如猫,落地无声,却带着一种独特的、令人心悸的韵律!
是邢无赦!他来了!
我立刻将关于邢无赦的残页迅速塞入怀中那堆“津门漕运”卷宗之下,随手拿起一份漕运图则,装作全神贯注研究,心脏却如同擂鼓般狂跳。
秘库厚重的铁门被无声推开。一个高瘦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出现在门口,正是邢无赦!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劲装,脸色苍白,毫无表情,那双灰白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转动,最终定格在我身上。
库吏吓得噤若寒蝉,缩在角落。
邢无赦的目光扫过我案上堆积如山的“津门漕运”卷宗,又看了看我手中摊开的漕运图,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杜千户,好勤勉。”
我强压下心中惊悸,放下图则,起身微微躬身,语气保持恭敬:“邢先生。奉周镇抚之命,查阅津门旧案,以备明日廷对。先生有何指教?”
邢无赦静静地看着我,那毫无生气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我怀中的秘密。良久,他才缓缓道:“明日刑部大堂,高手云集,仵作国手,验尸如神。贺飞尸身,经得起查么?”
他竟直接点明要害!
我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面上却不动声色:“先生放心,尸身已妥善封存,周镇抚自有安排。”
邢无赦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却更令人毛骨悚然:“是么?那便好。”他顿了顿,灰白色的眸子再次扫过我案上的卷宗,意有所指道:“陈年旧案,水深浪急,杜千户查案之余,还需……仔细脚下,莫要失足。”
说完,他不再多言,身形微微一晃,如同鬼魅般悄然退去,消失在门外阴影中。
我站在原地,良久,才缓缓坐回椅中,发现掌心已全是冷汗。
邢无赦的警告,冰冷而直接。他显然知道我在查什么,甚至可能知道我发现了什么。他在警告我不要再深究“陈年旧案”(指冯保遗案及相关旧事)。
明日会审,他是否会出手?又会站在哪一边?
我深吸一口气,将怀中那几份关于邢无赦和“影十七”的残页取出,仔细藏入贴身内衬。
危机迫在眉睫,线索却愈发惊心。
周镇抚的手令给了我暂时的便利,也带来了更大的危险。
我收起那些“津门漕运”的卷宗,面色沉静地走出秘库。
必须尽快想好明日应对之策,并……做好最坏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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