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松林里还弥漫着烟火气,是昨夜王府走水时烧过来的余烬。
沈如晦靠在一棵老松树下,肩上的伤口刚被萧珣用金疮药包扎好,白色的纱布很快又渗出暗红的血迹,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她攥着那枚母亲留下的银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镯身上的梅花纹路被摩挲得发亮,可此刻在她眼里,那些精致的花瓣都变成了母亲被烙铁烫伤的伤口,密密麻麻地疼。
“我要去找皇后。”
她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我要问问她,我娘到底哪里对不起她,要被那样折磨至死。”
萧珣正在给她递水囊的手顿住了。晨光透过松针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映出他清瘦却挺拔的轮廓,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病气的眼睛此刻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
“你要怎么去?提着赵安的尸体闯坤宁宫?还是凭着你肩膀上的伤,去跟皇后的羽林卫拼命?”
“那又如何?”
沈如晦抬头看他,眼眶通红,却倔强地没让眼泪掉下来,
“难道就让我娘白死吗?就让那些害死沈家满门的人逍遥法外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压抑了十年的悲愤,
“我在冷宫里熬了十年,每天啃着发霉的窝头,看着老鼠在墙角打架,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查清真相!现在真相就在眼前,你让我怎么忍?”
萧珣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还是硬起心肠,将水囊塞到她手里:
“忍不了也得忍。”
他的声音很冷,像后山的寒风,
“皇后在宫里经营了二十年,她的兄长是镇国将军,手里握着京畿兵权;她的表妹是户部尚书的夫人,掌管着国库的流水;就连皇上身边的几个老太监,都是她当年从坤宁宫送过去的。你凭什么跟她斗?”
沈如晦的手猛地一颤,水囊里的水洒出来,打湿了她的衣袖。她知道萧珣说的是事实,可心里的恨意像野草一样疯长,根本压不住:
“凭我是沈家的女儿!凭我娘死得冤!”
“这些在权力场里,一文不值。”
萧珣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沈如晦心上,
“赵安的供词是真的,但他死了。死无对证的话,在皇后面前,只会变成你构陷中宫的证据。到时候别说报仇,你自己都会被打入天牢,沈家最后一点血脉,就真的断了。”
沈如晦的身体晃了晃,靠在松树上才站稳。她看着萧珣,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很陌生——那个会在她被柳如烟刁难时不动声色解围的人,那个会在她深夜查账时默默递上安神汤的人,此刻怎么变得这么冷酷?
“你根本不懂……”
她低下头,声音里带着哭腔,
“那是我娘……被烙铁烫死的……”
“我懂。”
萧珣忽然上前一步,蹲在她面前,视线与她平齐。晨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声音放柔了些,却依然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比你更懂什么叫忍。”
他抬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沾着的草屑,指尖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三年前,我在北境打了胜仗,却被柳承设计,中了埋伏,身边的亲兵死了三十七个。我拖着中箭的身子爬回来,想请皇上主持公道,可柳承是皇后的亲爹,皇上最后只罚了他三个月俸禄。”
他顿了顿,眸色沉了下去:
“那时候我也想冲进去杀了柳承,可我不能。我若死了,那些亲兵的仇谁来报?我只能装病,装得连路都走不动,装得成了京城里人人嘲笑的‘活死人’,才能让他们放松警惕,才能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沈如晦怔怔地看着他,第一次知道他“体弱多病”的背后,藏着这样的隐忍与谋划。
“如晦,”
萧珣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还在微微发抖,
“报仇不是凭一腔热血,是凭脑子,凭时机,凭力量。皇后就像一棵老树,根系盘根错节,你现在去砍它,只会被它的根须缠住,拖进泥里。”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递给她。那令牌是玄铁打造的,比沈如晦那枚“影”字令牌更大些,上面刻着一只展翅的黑鹰,边缘还镶嵌着细碎的银线,一看便知等级更高。
“这是‘鹰卫’的令牌。”
萧珣的声音低沉而郑重,
“我暗中培养的势力,比影卫更隐秘,也更擅长打探消息。拿着它,你可以调动他们去查梅花印的下落,去查那个青衫少年的身份,去查皇后所有的把柄。”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等你手里的证据足够多,等你有了能与皇后抗衡的力量,我陪你一起入宫,把她从凤座上拉下来。但现在,你必须听我的,不能冲动。”
沈如晦看着那枚黑鹰令牌,玄铁的冷意透过指尖传来,却让她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她知道萧珣说得对,母亲的仇要报,但不能以卵击石,不能让沈家最后的希望毁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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