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夜雨初歇,藏兵谷口晨雾如锁,裹挟着未散的血腥气,在断刃残矢间弥漫缠绕。湿冷的风卷过崖壁,呜咽如泣,将满地暗红血渍吹得晕开,与崖边丛生的断肠草相映,红得触目惊心。
沈如晦倚着马车辕木,指尖死死攥住怀中锦囊,指节泛白。锦囊中,那枚刚寻回的青铜梅花印硌在掌心,冰凉刺骨。印钮上深刻的“沈”字纹路,竟与她腕间旧疤形状分毫不差——十岁那年,她在冷宫密道躲避追杀,不慎踩中暗布的铁蒺藜,母亲便是用金簪蘸着疗伤奇药,在她腕间烙下这枚梅花印痕,彼时母亲泪落如雨,嘶声叮嘱:
“此印关联沈氏满门忠烈,他日若见青铜梅花印,便是沈氏沉冤得雪之时,切不可遗失。”
十年光阴,物是人非,母亲早已离世,唯有这枚烙印与青铜梅花印,成了沈氏忠魂的见证。
“如晦!”
萧珣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褪去了沙场厮杀的戾气,只余温润沉稳。
他身披的玄色大氅被剑风割裂数道口子,边缘还挂着暗红血珠与破碎布屑,露出内里素白中衣。左肩处,暗红血渍正缓缓洇开,在晨曦微光中格外刺目——那是昨夜为护她突围,硬生生受的一记透骨刀伤。
沈如晦转身,将手中的金疮药瓶递过去,指尖刚触到他的衣袖,却被他骤然扣住手腕。袖口滑落半寸,露出她小臂新添的箭伤——昨夜突围时被流矢擦过,皮肉翻卷处凝着暗紫血痂,边缘还泛着中毒般的青黑。
“别动。”
萧珣截断她欲抽回的手,语气不容置喙。他自怀中取出一方素帕,快步走到溪边浸透溪水,又拧干多余水分,折返时,眸中已无半分波澜,只剩专注。
他垂首清理伤口的姿态,专注而认真,竟像极了古卷里描摹的侍药仙官,可指尖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摩挲过破损肌肤时,却激起一阵细微战栗。
沈如晦倏然想起昨夜乱军中,他执剑护在她身前,玄铁重剑荡开的血雾染红了她半边衣袖,而他脊背挺得笔直,如劲松般挡下所有明枪暗箭。
“静观师太的遗物,可曾细验?”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银剪绞断旧绷带的刹那,沈如晦无意间瞥见他尾指一道陈年箭疮——那是三棱箭簇留下的凹槽,与阿梨喉间那支致命的毒箭痕迹如出一辙。
她心头一震,自袖中取出静观师太临终所赠的紫檀念珠。二十一颗珠子上皆刻着密密麻麻的《往生咒》,唯有最大的那颗触手生温,与其他珠子的冰凉截然不同。
沈如晦用力旋开那颗特殊的珠子,中空的珠腹里,飘落半张焦黄纸笺,斑驳的字迹似是用血混合金粉写就,历经岁月仍未褪色:
“双印合,忠魂归;玉璧碎,紫微黯。”
短短十二个字,如惊雷在沈如晦心头炸响。双印?难道除了这枚青铜梅花印,还有另一枚?玉璧又指何物?紫微暗,莫非关乎皇权更迭?
恰在此时,谷外忽然传来马蹄踏碎枯枝的脆响,由远及近,带着急促的杀伐之气。
萧珣猛地将她护在身后,玄铁重剑“唰”地出鞘,剑身映着晨雾,泛着冷冽的寒光。
雾霭中,一道浑身浴血的身影疾驰而来,正是三日前派往京中查探柳家动向的影卫影十三。
他手中高举着一枚玄铁令牌,令牌上刻着九重梅枝,是影卫最高调遣信物。
“王爷…王妃…”影十三滚落马背,胸前赫然插着半截柳叶镖,镖尾系着绛紫丝绦——那是柳家死士独有的标识。
他气息奄奄,嘴角不断溢出黑血,显然镖上喂了剧毒,
“皇后昨夜突袭靖王府,从…从王妃寝殿暗格中,搜出了半块调兵虎符!”
沈如晦呼吸骤然停滞。那暗格极为隐秘,唯有她与阿梨知晓,而阿梨的尸身,昨夜分明被她亲手葬在溪畔白梅下,绝无可能泄露位置。除非…阿梨的死另有隐情?
萧珣指节泛白,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他剑尖一挑,顺势扯开影十三的衣襟,露出他心口烙印的血色曼陀罗纹——那是皇后血手营细作独有的刺青!
几乎在同一瞬间,影十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袖中寒光乍现,一柄淬毒匕首直刺沈如晦咽喉!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显然是蓄谋已久。
“叮——”
千钧一发之际,沈如晦下意识掏出怀中青铜梅花印,堪堪挡住刃尖。金属碰撞的脆响震耳欲聋,迸溅的火星灼过萧珣手背,留下点点焦痕。他反应极快,反手便拧断了刺客的脖颈,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半分迟疑。
沈如晦看着他眼底翻涌的墨色,比藏兵谷最深处的夜更沉,更冷,那是压抑到极致的杀意。
“虎符是假的。”
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像刚经历过一场刺杀。她抬手扯开贴身里衣的暗袋,取出半块虎符,与怀中的青铜梅花印严丝合扣,完美契合。
“那夜在沁雪别院,我调换的不止柳如烟的密信,还将她藏在暗格里的真虎符换了出来,留下的不过是我仿造的赝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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