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丧钟在连绵细雨中呜咽了整夜,如泣如诉,穿透九重宫墙,在京城的雨幕中久久回荡。
沈如晦独坐西跨院窗前,烛火摇曳,映得她眸色沉沉。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枚合二为一的梅花印,印钮处新生的裂痕像一道淬了寒的闪电,将“沈”字硬生生劈成两半——正如太后临终前那句戛然而止的话:
“你母亲当年……她根本未曾……”
雨声淅沥,敲打着窗棂,溅起细碎的水花,也敲得人心头发紧。
“王妃。”
萧珣披着一身夜露推门而入,玄色氅衣下摆沾着泥泞与草屑,显然是连夜奔波,未曾停歇。
他脸色苍白,气息微促,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凝重,
“史馆的徐老太傅的夫人,三更时分,在府中悬梁自尽了。”
沈如晦手中的青瓷茶盏猛地一颤,温热的茶水溅在指尖,竟不觉得烫。
徐老太傅是当年负责编纂《景和实录》的总纂官,母亲的冤案,所有卷宗官文都需经他之手审定归档,他是最关键的知情人之一,绝不可能无端自尽。
“不是自尽。”
萧珣将半截断裂的锦带放在案上,锦带以金线绣着螭龙纹,纹路细密规整,与皇后宫装上的纹样如出一辙,绝非寻常官员所能使用。
他指尖捻起锦带一端,露出上面附着的细小物件,
“我们在他府中梁上发现了这个,是北狄王室独有的狼牙扣,绝非自尽之人会有的东西。”
那枚狼牙扣银质发黑,扣缘沾着暗红的血渍——与沈如晦前日在慈宁宫药碗边缘发现的血渍色泽、质地完全一致,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
“徐太傅定是发现了当年冤案的关键。”
沈如晦猛地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转身走向妆奁,从最底层的暗格中取出一把小巧的铜钥,钥身刻着繁复的云纹,边缘因常年摩挲而愈发温润,
“母亲临终前曾留给我这把钥匙,说若有一日需翻案,可凭它打开史馆废库,那里藏着能洗清冤屈的东西。”
萧珣眼中一亮,当即颔首:
“事不宜迟,我们此刻便去史馆,迟则生变。”
沈如晦点头,将铜钥握紧:
“今夜雨大,正好能掩人耳目。”
寅时三刻,天色未明,细雨依旧缠绵。
史馆废库隐在史馆西侧的偏僻角落,朱漆大门早已斑驳褪色,门环上锈迹斑斑,蛛网密布,一看便知久无人至。推开门时,一股混杂着霉味、尘埃与纸张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几欲作呕。废库内,泛黄的卷宗堆积如山,高及屋梁,只有几缕微弱的天光从破损的窗棂渗入,在地上投下惨淡的光影,更添几分阴森。
沈如晦循着记忆中最深的那个角落走去——十岁那年,母亲曾偷偷带她来过这里,在西北角的某个樟木箱底埋下过什么东西。那时她年幼,只记得母亲反复叮嘱:
“若日后娘亲不在了,遇到天大的难处,便来此处寻,切记莫要让旁人知晓。”
“是这里。”
她蹲下身,指尖抚过地砖上一道极浅的刻痕,那是母亲当年用发簪做下的标记,虽经岁月侵蚀,却依旧能辨认。萧珣抽出腰间长剑,以剑鞘撬动地砖,“咔哒”一声轻响,厚重的青石板被撬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洞口内藏着一个铁皮匣子,早已被岁月侵蚀得锈迹斑斑,边缘甚至有些变形。萧珣将匣子取出,拭去表面的尘土,用力撬开锈蚀的锁扣。匣中静静躺着一本线装古籍,封面题着《永昌十三年起居注》,书页泛黄发脆,边缘已然磨损,却被保存得极为整齐,书页间夹着一朵干枯的断肠花,花瓣蜷缩发暗,却依旧能辨认出当年的模样。
“这是……”
萧珣小心翼翼地翻开起居注,目光扫过开篇几行字,瞳孔骤然紧缩,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
泛黄的纸页上,墨色字迹清晰可辨,记载着一段被刻意掩埋的往事:
“永昌十三年,腊月廿三,皇后遣内侍赐沈氏东珠十斛,锦缎百匹,沈氏以‘无功不受禄’为由,拒不受赏。是夜,坤宁宫失窃,搜出北狄通敌书信若干,字迹酷似沈氏手笔,皇后震怒,奏请陛下彻查。”
其后附着当年三司会审的原始笔录,密密麻麻写满了供词,墨迹新旧不一,显然有篡改痕迹。沈如晦逐页翻阅,指尖在某页角落的一行小字上停顿——那字迹歪斜,像是仓促间写下:
“证人刘三供称,其受人指使,伪造沈氏通敌北狄之书信,指使者乃皇后贴身侍女春莺,许以白银五十两为报酬,事成之后兑付。”
最令人心惊的是笔录末尾的签名画押处——按着朱红指印的名字,赫然是当今皇后的心腹太监,李德全!
“原来如此……原来母亲当年的冤案,竟是皇后一手策划,连人证都是买通的!”
沈如晦指尖抚过那朵干枯的断肠花,眼眶泛红。她忽然想起母亲曾说过,断肠花寓意“相思断肠,清白难明”,母亲是想用这花,提醒她日后莫忘真相,莫负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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