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晨光刺破厚重云层,鎏金般的光线倾泻而下,将缀霞宫飞檐上的脊兽映得金光凛凛,连檐角悬挂的铜铃都镀上了一层暖意。然而这暖意却丝毫未渗入殿内,沈如晦身着百鸟朝凤纹样的淑妃朝服,玄色底缎上金线绣就的凤凰栩栩如生,尾羽舒展间似要挣脱衣料束缚。她指尖缓缓抚过案上刚送来的金册宝印,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凤印底部的朱砂犹湿,暗红的色泽映得她眼底寒芒更盛三分。
黄德全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递上一盏青玉茶盏,盏中澄澈的茶汤里浮着两片血珀般的红梅,香气清冽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
“娘娘,这是陛下特赐的‘梅魄凝露’,说是青鸾公主生前最爱的茶品。”
他声音压得极低,眼角的余光却暗自打量着沈如晦的神色,不敢有半分懈怠。
沈如晦执起茶盖,指尖轻拨茶汤,水面泛起细微涟漪,红梅瓣在沸水中缓缓舒展,渐渐显露出细密的金纹。她心中一动,这金纹正是母亲手札中记载的“认主之兆”,唯有青鸾公主血脉至亲,方能引得梅茶显纹。可这“恩赐”来得太过蹊跷,青鸾公主暴毙多年,陛下此刻提及,绝非偶然。
她眸光一沉,忽将手中茶汤猛地泼向殿柱,滚烫的茶水溅落,漆木殿柱霎时发出“滋滋”声响,竟蚀出一片蜂窝状的孔洞,黑烟袅袅升起,带着淡淡的腥气。
“好毒的见面礼。”
沈如晦语气冰冷,抬手碾碎袖中藏着的解毒丸,白色药末簌簌落入空盏之中。
“劳烦黄公公回禀陛下,臣妾体寒,受不得这般烈性的茶。”
帘外忽然响起清脆的击掌声,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皇帝身着月白常服,缓步踱入殿中,龙纹软靴碾过满地狼藉的茶渍与木屑,神色不明。
“果然是萧珣看中的人,连验毒的手法都带着几分沙场戾气。”
他语气带着几分戏谑,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扫过沈如晦周身。
抬手便捏住她的下颌,指腹用力,迫使她抬头,目光如刀般刮过她眉骨处那道浅浅的旧疤。
“可惜这般颜色,竟便宜了那个病秧子。”
沈如晦强忍下颌的疼痛,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却并未开口辩驳。她清楚,此刻任何言语都只会徒增祸端。
亥时宫钟骤响,沉闷的钟声在寂静的宫夜里格外刺耳。养心殿的太监捧着一卷杏黄卷轴,脚步匆匆地闯进缀霞宫,脸上带着程式化的恭敬。
阿檀见状,脸色瞬间煞白,惊慌地看着沈如晦整理衣袍,准备跪接侍寝诏书,指尖死死掐着掌心,早已渗出细密的血珠。
“娘娘不可!”
她猛地扑上前,死死扯住沈如晦的袖摆,声音带着哭腔,压低了嗓门急切道。
“王爷今早才传信过来,说陛下正在暗中追查青鸾公主的旧案,此刻召您侍寝,分明是一场试探啊!您万万不能去!”
沈如晦反手将一枚银针塞进阿檀袖袋,针尾淬着幽蓝寒光,透着致命的气息。
“若寅时未见我归来,便将此针插进西偏殿獬豸木雕的右眼。”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记住,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可轻举妄动。”
阿檀含泪点头,掌心的鲜血早已染透了衣袖。
宫灯摇曳,长长的甬道上光线昏暗,领路的太监忽然停步在岔路口,一侧通向养心殿正殿,另一侧则是僻静的偏院。
“娘娘恕罪,陛下口谕,请娘娘在此静候宣召。”
太监躬身说道,语气恭敬,却始终低着头,不敢与沈如晦对视。
青石地砖沁着夜露的寒气,丝丝缕缕钻入骨髓。
沈如晦身着单薄的宫装,跪在养心殿丹墀之下,抬头望着檐角垂落的冰凌,在夜色中渐渐凝成利刃般的形状。夜色渐深,寒气愈重,她的发丝上已凝结起细密的白霜。
当更鼓敲过子时,养心殿内忽然飘出女子娇媚的轻笑,清脆悦耳,却带着几分刻意的张扬。
紧接着,便是皇帝慵懒的询问声,透过殿门的缝隙传出:
“淑妃可还跪着?”
侍卫统领按剑立于殿外,闻言躬身应答:
“回陛下,淑妃娘娘已跪满两个时辰。”
“让她再跪半炷香。”
殿内传来金器碰撞的清脆声响,伴着皇帝淡淡的笑语。
“朕倒要看看,靖王府教出的女人,骨头能硬到几时。”
霜华渐浓,夜寒刺骨。沈如晦的裙裾早已结满冰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雾,冻得她唇色发紫。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忽然“吱呀”一声洞开,暖意夹杂着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皇帝披着玄狐大氅立在阶上,身形挺拔,手中把玩着半块梅花形状的兵符,目光深邃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沈如晦。
“听闻你精通《异域考》,可知北狄王庭近来在找什么?”
沈如晦抬头,目光落在那兵符之上,当看到缺角处的玄鸟暗纹时,心头剧震——这玄鸟暗纹,正是萧珣暗中培植的影卫调兵信物!陛下怎会持有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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