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心头猛地一震,赶紧翻开爸爸的笔记本。本子是那种老式横格本,封面写着“癸卯年工作记录”,纸张已经发脆,翻的时候得特别小心。他在“癸卯年”那一栏,找到一行小字:“古肥三味:龙骨灰、井心土、雷击木。”字迹有点模糊,像是生病时写的,墨色深浅不一,还有点抖。
他盯着“雷击木”三个字,忽然想起枯井旁边那棵老槐树——树干一半焦黑,就是被雷劈过的。而龙骨水车的主轴,用的就是那棵树的芯材。记忆一下子涌上来。那年他才十岁,亲眼看见闪电劈中槐树,火光冲天,树心都炸裂了。可爸爸却在大雨里跪下,捧起一块焦木,小心翼翼地放进布袋里。当时他还哭着问:“爸,那树都烧死了,你还捡它干嘛?”父亲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低声说:“这不是死木,是通灵之材。”
后来他才知道,那叫“雷击木”,是地脉术里极少见的引气材料,能连通天地之间的气息。传说中,被天雷击中的树木,会吸收雷霆之力,成为沟通阴阳的媒介。而龙骨水车之所以能在百年间持续运转,靠的就是这根主轴所蕴含的“雷气”。
他合上笔记本,把残卷和铜盘并排放在一起。就在它们碰上的那一刹那,铜盘上的绿石忽然闪出微光,映出残卷上的纹路,水流图变得更清晰了,甚至能感觉到地下水流的方向和节奏。他顺着线条一点点推演,手指在桌上轻轻划动,忽然意识到:如果水车能转起来,水流会经过三个断裂点交汇的地方,刚好形成环形冲刷。而这三个地方,正是地脉受伤最严重的位置。
如果这时候能激发地气的自净能力,或许就能冲散那些毒菌丝的结构。
可怎么激发呢?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静下来。爷爷说过的一句话在耳边响起:“雷不过岗,禾不过坎。”那不是普通的农谚,是警告。冬至前后,阳气最弱,雷不出,气不升,地脉也最脆弱。可正因如此,如果能在那个时候引动水势,反而能撬动沉住的地气,就像推倒第一块石头,引发一连串的变化。
他睁开眼,纸上的图已经消失了,只剩下“龙骨水车”四个字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他的想法。
他收好东西,背起包,朝镇北走去。
水车旧址比他记忆里还要破败。木架子倒了,藤蔓缠了一圈又一圈,齿轮全都锈死了,只剩下底座还埋在土里,像一具被遗忘的骨架。赵铁柱的铜像立在旁边,他是镇上唯一的工程师,也是当年水车的建造者。铜像表面裂痕密布,眼眶处渗出铜绿,像干涸的血迹。风吹过时,发出低低的嗡鸣,仿佛雕像在低语。
陈砚蹲下,手掌贴在基座上,用三根手指测温,感受里面的震动。这是爸爸教他的“地听术”,靠体温和石头共振,捕捉地脉的细微信号。一开始只有杂音,像是地下水流动的声音,夹着金属锈蚀的摩擦。他静下心,调整呼吸,让指尖温度和石面一致。渐渐地,细微的震动传了过来,断断续续,像摩斯密码。
“水……引……脉……车……为……钥。”
六个字,重复了三遍,频率越来越弱,像是信号快断了。
他正想再试一次,铜像突然一震,肩部的机械臂“咔”地裂开,一块青铜芯片弹了出来,正好落进他敞开的工具包里。包里原本只有一把短刀和几枚铜钱,此刻芯片自己滑进夹层,和布料摩擦发出轻微的“滋”声,像有什么东西在苏醒。
他没动,盯着铜像。下一秒,整座雕像从脚底开始崩塌,铜屑像沙子一样簌簌滑落,最后只剩底座上一个空凹槽,形状像手掌,仿佛曾经有人在这里留下过印记。
他站起身,工具包好像重了一点。芯片带来的不是重量,是一种感觉——好像包里多了个活物,在等他唤醒。他能感觉到,这芯片和铜盘、残卷之间,有种说不清的联系,像是拼图的最后一块。
他转身往村口走,路过枯井时没停下。井口的蓝灰色丝线已经缩回地下,但空气里还有一股淡淡的腥味,像是湿土泡久了铁器的味道。他知道,那是“毒菌丝”的残留,是外来污染的标志。三年前,农业公司打了第一口深井,从那以后,镇上的水变浑了,田里的庄稼枯死,牲畜也莫名其妙地死去。而枯井,就是一切的源头。
他没回头,径直朝祖坟走去。
裂缝已经合上了,石碑前的地平整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把工具包放在碑前,取出芯片和残卷,放在一起。就在它们接触的瞬间,地下传来轻微震动,几根菌丝从土里钻出来,缠住芯片边缘,又绕上残卷一角,形成一个环。
空中浮现出字迹,由细丝拼成,像是菌丝织出来的:
“冬至夜,子时三刻,地气最弱,反噬最强。”
字一闪就暗了,菌丝迅速缩回地下,消失不见。
他站着没动。他知道,这是周映荷最后的提醒。她曾是地质研究所的专家,也是唯一相信爸爸理论的人。两年前,她在调查污染源时失踪了,只留下一段加密录音,提到“地脉反噬”和“冬至节点”。这不是求救,是确认——确认他已经走对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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