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龟的影子横在北岗的山脊上,像一座会走路的大山,压得大地都弯了腰。它每走一步,地面就跟着震一下,仿佛踩的是时间本身,不是脚印,是一声声沉重的鼓点。此刻,它的右前腿悬在半空,脚踝处符文闪动,像是流动的血光;背上的璇玑图飞速旋转,幽蓝的光球缩成一点极寒的核心,像一颗被冻住的星星,只等最后一脚落下,就会炸开。
陈砚跪在碎石和裂开的土地中间,膝盖早就磨破了,血混着泥,在身后拖出一道暗红的痕迹。他感觉不到疼,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指尖——那三根插进地缝的手指,正对着“立春”气眼的起点。他的手还在抖,不是累的,而是刚才那一击太狠了,几乎把他的精气神全都抽干。那一瞬间,他不是在敲地,是在跟整片大地的脉搏同步,心跳、呼吸、血液流动,全都调成了节气的节奏。
风从北岗深处吹来,带着腐叶、湿土味,还有股说不清的金属腥气。那是地底能量积得太满溢出来的味道,像老房子漏电时那种焦糊感。月光惨白,照在龟背上那些扭动的符文上,像无数条蛇在壳上爬行。每亮一次,大地就颤一颤,好像这巨龟根本不在现实行走,而是在踩着某种看不见的节拍,一步步撕开时间的裂缝。
陈砚闭着眼,却能“看”到地下的世界。残卷虽然熄了,但刚才激活的全图已经刻进他脑子里。巨龟四只脚,分别踩着霜降、冬至、立春、惊蛰四个节气节点,组成了一个逆向运转的“四时锁脉阵”。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地形,而是人为布置的古老封印术——有人用巨龟当媒介,让它走节气之路,抽取地气,转化成背甲上的璇玑能量,最终指向某个还没开启的秘密。
他的意识沉下去,顺着根系穿行在岩层之间。他“看”到了地母藤的主根,粗得像千年古树的枝干,深深扎进岩石缝隙里,像一条沉睡的龙脉。每一寸表皮都有细密纹路,是岁月留下的节气印记,也是北岗土地生命力的源头。再往下,四股地气以龟足为中心汇聚,形成一个缓缓倒转的能量漩涡。这个阵法的目的,不是镇压,而是炼化——要把整片北岗的地气提炼出来,凝成某种超越凡俗的存在。
父亲笔记里那句“地母藤不枯,北岗不断根”,突然在他脑海炸响。爷爷为什么偏偏选在霜降那天埋下第一颗老种薯?赵铁柱临死前传来的水利符码,为什么反复出现“冬至引阴,反灌阳渠”?周映荷留下的菌丝信息,又为什么停在“子时三刻”?这些碎片原本散落各处,现在却被巨龟的脚步一点点连起来,拼成一幅让人喘不过气的图谱。
他忽然明白了——这不是灾难,是仪式。
一场以天地为炉、节气为火、地脉为引的古老炼化仪式,正在悄悄进行。巨龟只是执行者。真正的幕后之人,或许早已不在人世,却把意志刻进了地纹、符码、血脉传承里。那些看似普通的农活安排,祖辈口耳相传的耕作口诀,甚至村里老人常说的“红薯要赶在霜降前埋种,不然来年没收成”,原来都不是经验,是密码——一套代代相传、没人知道的守护程序。
风吹过来,带着腐叶和湿土的气息,还有一丝淡淡的甜腥味——那是地母藤根断时流出的汁液。陈砚猛地睁眼,看向红薯田深处。那株被称为“地母藤”的始祖薯,正位于霜降节点正下方,此刻,它的主根正在一点点失去生机。龟每踏一脚,藤就枯一分,叶子无声变黄,像是被谁慢慢掐灭了命。
他记得七年前的一个春夜,地母藤开过一次花。整株藤泛着微弱绿光,叶片舒展如羽翼,开出一朵铜钱大小的白花,花瓣上有类似符文的纹路。全村人都说是吉兆,只有父亲沉默很久,低声说了句:“它醒了。”第二天清晨花就谢了,一切恢复如常。可那天夜里,村东的老井突然干涸,西坡荒地却涌出了清泉。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开花,是地母藤在回应某种召唤——一次微弱的共鸣,一次提前的警告。
他咬紧牙,嘴里全是血腥味。不能再让巨龟继续下去了。地母藤不只是作物的源头,更是北岗地脉的“活锚”。如果它死了,整片土地三年内寸草不生,连野草都长不出来。他曾听爷爷讲过一个传说:百年前大旱,北岗颗粒无收,百姓易子而食。最后是个跛脚老道士挖出地母藤,割了一滴汁液放进井里,当夜大雨倾盆,万物复苏。后来人们发现,那滴汁液里浮现出一张人脸,闭着眼,满脸悲意,好像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
可他已经没有芯片,没有残卷能量,连站都快站不住了。工具包里只剩几节电池、半卷胶带、一把生锈的测距仪。他低头看着手掌,皮肉磨破,血顺着指缝滴进泥土。忽然,他想起什么,颤抖着手从内衣口袋掏出一枚铜钱。
那是父亲下葬那天,母亲塞给他的。一枚磨得发亮的清代铜钱,正面写着“乾隆通宝”,背面被人用刀尖刻了个“承”字。母亲说:“你爹走前说,这钱压过地脉图,沾了根气,留给你,将来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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