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贴上残卷上的“承”字,掌心猛地一热,一股暖流顺着胳膊冲上脑袋。刹那间,他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百年前,祖先们围着水车,敲打青铜齿轮,嘴里唱着古老的歌,而大地回应了一声低沉的嗡鸣。
那是《启脉谣》。
小时候,爷爷常在夏夜的院门口哼这首歌:
“铜钉入土三尺三,
铁索牵山九曲弯。
一声令下泉自涌,
天工开眼地不寒。”
据说,这首谣曲不仅是劳动号子,更是一种古老的共鸣咒语。只要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唱出来,就能唤醒埋藏于地下的“活机关”。
通了!
龙骨水车的齿轮发出“咯吱”声,生锈的轴开始转动。一开始只是轻轻震动,后来越来越明显,像一头沉睡的老兽睁开了眼。陈砚忍着头晕,手动调整齿轮组,让水轮按“惊蛰—立春—冬至—霜降”的顺序倒着转。
这不是自然的节奏,而是人为制造的混乱,就像把一首四季的歌倒着放。水流也跟着逆流,形成一股微弱却清晰的脉冲,顺着地母藤的根系向北岗深处传去。地母藤是一种半机械化的古老植物网络,传说是由远古工匠种下的,用来调节生态,现在却被巨龟当成能源中心用了。
远处,巨龟抬起右前脚,符文流转,正要落下。
突然,它的脚顿了一下。
没完全停下,但像是踩空了一阶台阶,悬在半空多了一瞬。零点三秒后,才重重砸下。地面震了一下,但比平时轻。背甲上的璇玑图猛地晃了晃,蓝光像风中的蜡烛,几处小符文甚至闪了一下就灭了。
成功了。
陈砚盯着水车的转速表,指针在抖。齿轮咬合不稳,随时可能停。他知道,这种倒转非常危险,搞不好整个系统都会炸,连地下蒸汽管都可能爆。
他脱下工装裤,撕下一条布条,蘸着血在泥地上画出三条交叉的线。这是父亲笔记里的“三渠归一口诀”,能引导地下水汇聚,增强传导效果。他小时候见过父亲用这法子引出暗泉,救活整片田。
嘴里默念口诀,他把残卷一角按在三条线的交点上。地下水果然顺着纹路渗出来,在泵体周围湿了一圈。他赶紧把水车的链条接到液压臂的传动轴上,锈铁咬合,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三台剩下的灌溉泵同时启动,高压水流喷射而出,在空中汇成一股。
电离场早准备好了——那是他用废变压器改的简易装置,能让水流穿过时产生电火花。水柱在电弧中迅速升温,瞬间汽化,变成一道短暂的等离子束。没瞄准,全靠角度和时机——他只能赌。
一道白光划破晨雾,正中巨龟左前脚的关节缝隙。那里是他昨晚用刀劈开的旧伤,外壳本就裂了。高温一冲,符文当场熄灭一块,外壳崩开,黑色黏液从裂缝里流出来,带着机油和烂泥的味道。
巨龟发出一声低吼,不是从嘴里,而是从地底传来,整片北岗都颤了一下。树梢抖落露水,鸟群惊飞,村里的狗全叫了起来。
陈砚喘着气,盯着那道裂口。有用。但还没完。
他刚想关掉水车,远处巨龟的背甲突然剧烈起伏,大量黑液涌出,在空中拉成丝,像潮水一样扑向所有外露的机械。那些丝不是乱飘的,而是精准缠上每一个装置,像有意识一样。
液压臂最先被裹住,铁锈和血迹瞬间被黑丝覆盖。接着是三台水泵,一根根管道被吞进去。连水车的齿轮也被黏液渗入,发出刺耳的卡顿声。金属表面浮现出诡异的纹路,像是被什么东西重新编程了。
他猛地扯下铜钱,拍在信号器上,强行断电。水车停了,但已经晚了。液压臂被菌丝拖进黑雾里,转眼只剩个影子,像被黑暗吃掉了。
陈砚后退,一步步退到祖坟北边的土坡。风吹过来,带着凉意和土味。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残卷,边缘发烫,背面浮出四个模糊的字:“先止其足,再断其脉。”
他盯着那行字,又看向巨龟。它站着没动,左前脚还在流黑液,但符文已经开始慢慢恢复。脚步被打断了,但它没倒。它在等,等节气重新对上,等下一个落点。
陈砚攥紧残卷和铜钱,指节发白。刚才那一击不是赢,只是让它喘不过气。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他低头看脚边的工具包,只剩半截电工刀、几节电池、一把测距仪。没有芯片,没有完整系统,没人帮忙。但他还有手,还有土,还有这本残卷。
他蹲下,把残卷一角埋进土里,手掌贴地,闭眼静心。不是为了听地脉,而是为了记住节奏。
霜降:三长两短
冬至:两短一长
立春:一长两短
惊蛰:三短一长,带颤音
他把每一次震动记在指尖,记在呼吸里。这些节奏不只是数字,是大地的心跳,是祖先留下的密码。爷爷说过,百年前的第一代守陵人,就是靠这种感觉,在山崩前预知,在旱季引出甘泉。
等它再抬脚时,他要更快,更准,不能再让它踩回原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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