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曾拿它去问省城专家,对方说是清代民间自制的“水文定向仪”,用于测地下水走向,非常少见。更奇怪的是,仪器内部似乎有种未知合金,在特定震动下会产生微弱磁场反应。
他走到控制台前,掀开锈盖板,露出一个方形接口,四周长满绿锈。他小心地把残片嵌进去,指尖有点紧张。差一丝都不行。
“咔”的一声,严丝合缝。
刹那间,远处荒野响起第一声铁轨滑动的声音,低沉缓慢,像大地深处的一声叹息。接着,废弃泵站的阀门缓缓开启,尘土落下。一段段埋在地下的铸铁管开始对齐,接口喷出短促蒸汽,像一头沉睡的巨兽睁开了眼。干涸多年的主渠底部,几块石板自动移开,露出隐藏的分流槽。这些设备早就断电多年,此刻却一个个苏醒,动作迟缓却坚定。
陈砚盯着墙上挂着的导流图,那是他自己画的,红蓝两色标出了主支流走向和压力节点。他迅速判断形势,伸手拨动第三段闸门的角度调节钮。手稳,动作快,没有多余停顿。这是他在试验田练出来的习惯——差一度温、慢一秒,都可能让整季秧苗枯死。他也曾在暴雨夜冒雨抢修七道闸门,只为保住三百亩早稻。
现在,他面对的是更复杂的东西——一种连接自然与人工的古老系统。它不止关乎灌溉,还牵着地下暗流、土壤活力,甚至空气中漂浮的菌群。
据《水法要略》记载,百年前先民在此建村时,并非单纯依赖地表水。他们发现山谷下方存在一条活跃的地热通道,能激活深层微生物群落,进而提升土壤肥力。于是设计了一套“活水养土”系统:通过龙骨水车提水,经由特殊陶管导入地下网络,最终汇聚于祠堂上方悬浮的菌球——那是一团由远古真菌与矿物结晶共生形成的生物聚合体,当地人称之为“地心之眼”。
只要水流畅通、温度适宜,菌球便会释放有益孢子,净化水质、促进根系发育,使作物产量倍增。可一旦中断,菌群退化,土地便会逐年贫瘠,直至无法耕种。
导流线成型了。水从河道起点出发,经过七道弯渠,最终流向祠堂上方悬浮的菌球。
他回到水车旁,再次推动摇杆。
这一次,主轴转动顺畅了些。轮体慢慢旋转起来,竹筒依次浸入河床新开的渗水口,提上来时带着浑浊却流动的水。水流顺着槽道奔涌而出,汇入主渠。起初只是细流,随着水车加速,水量越来越大,形成一条不断输送的水带。
第一股水冲进系统时,陈砚站在检修台上没动。他听着管道里的声音,看水流速度,判断有没有堵或塌。耳朵贴在金属管壁上,捕捉每一丝异常。直到第七个监测点传来稳定的哗啦声,他才点头。
水,正在往目的地去了。
可就在水流接近祠堂区域时,空中的菌球突然扭曲变形,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人脸,全都张着嘴,无声嘶吼。那些脸有老有少,有的眼熟,有的陌生,却都透着同一种绝望。一道黑色屏障从球体外围展开,像油膜浮在空气里,泛着诡异光泽。水流撞上去,立刻被弹开,四散流淌,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陈砚皱眉,快步走向最近的调节阀。
他蹲下探手进水流,一碰就察觉不对——太凉了,不到二十度。他想起父亲育秧时总说“热气护根”,泥温必须三十度以上秧苗才能活。眼前这水,连土地都唤不醒,更别说触动那神秘的菌球。
他赶紧拿出保温布裹住关键管段,防止热量流失。又从腰间小袋掏出一小包C-Y稻粉——他自己调配的复合添加剂,主要成分是从特殊水稻提取的酶蛋白和微量放热矿物质。粉末遇水溶解,释放微热,同时抑制菌丝乱长,避免反噬水流能量。
这是他唯一能用的办法。
十五分钟后,他再测水温。三十六度五,刚好达标。
他打开主控阀。
水流再次推进。
这一次,黑色屏障出现裂纹。当第一滴温水触到菌球表面时,“嗤”地一声蒸发,像冰雪遇火。人脸扭曲得更厉害,嘴巴张得近乎撕裂,却依旧无声。水流顺势涌入,顺着球体沟壑往下冲刷,像是给干涸已久的器官注入生命之液。
菌球剧烈震颤,内部光影翻腾,忽明忽暗,仿佛无数记忆在奔涌、碰撞、燃烧。
忽然,一团泛黄的羊皮卷从核心浮现,悬在水雾中。上面写着“以魂换力,永镇东南”。落款处有个模糊印章,图案似龟非蛇,缠绕着符文。那是百年前先民为保水源稳定,与未知存在立下的契约。他们献祭守护者的灵魂,换来土地丰饶。
还没等他反应,一个人影从水雾中走出。
是周映荷。
她穿着旧式工作服,灰蓝色布料洗得发白,袖口打着补丁。手里捧着另一份完整的契约正本,封面有虫蛀痕迹,边角焦黑,像是经历过火灾。她一句话没说,低头看着纸,轻轻吹了口气。
纸张无火自燃,火焰淡青,烧得极快,灰烬化作细小光点,飘落沉入地底。空中短暂浮现几个残缺字:“约断则脉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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