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第一页,日期是三十年前的春天。
“今日与陆家达成‘地脉共契’试运行协议。以一人之魂维系水源平衡,暂定十年。周映荷自愿签署,承诺守护至契约终止。然其魂入脉之时,地底传出异响,似有不应之声。我疑此非长久之计,然百姓饥渴难耐,只能暂允。”
陈砚的手微微抖。
继续往下看:
“第三年,地下水回升,稻谷丰收。然周映荷日渐虚弱,每月初一必坐于井边,面朝东方,静默三时辰。问其故,只言‘我在听’。”
“第七年,监测数据显示地核温度上升0.8℃,金属离子浓度超标。我建议终止契约,陆家反对,称‘成果显着,不可轻废’。争执未果。当晚,家中怀表无故停摆,时间定格于5:17。”
“第十年,契约本应到期,陆家提出续约二十年。周映荷未拒。我知她已无法拒绝——她的意识已被地脉同化,成了系统的一部分。那晚我去见她,她说:‘我不怕死,只怕地忘了我。’”
“第十二年,我试图启动应急断联程序,失败。设备全部失灵。次日,我去研究院取数据,途中遭遇车祸。车坠崖,我幸存,但左腿永久残疾。事后调查称刹车失灵,无人追责。”
“第十五年,儿子陈砚考上大学。临行前夜,我将残卷交予他,叮嘱他永不回镇南。可我知道,他会回来。血脉相连之地,终将召唤归人。”
“第二十八年,地底震动频发,溶洞出现不明荧光。我重绘地脉图,发现能量流向逆转。若不干预,五年内将引发结构性塌陷。我欲上报,文件皆被拦截。通讯中断三天。第四天,我在院中看见三个手指的光影浮现在水缸上。我知道,地在求救。”
“第三十年,今日。周映荷离世。契约断裂。我预感大劫将至。留下此书,望后人能续前缘,补我未竟之事。”
日记到这里结束。
陈砚坐在黑暗中,煤油灯的火苗摇晃,照着他苍白的脸。泪水滑落,砸在纸上,晕开了墨。
原来父亲早就知道一切。
他知道周映荷不是普通人,而是被选中的“地母”;他知道陆家不是为民谋福,而是在做危险实验;他知道地脉早已失控,整个镇子正在走向毁灭。
可他无能为力。
现在,这份责任落在了陈砚肩上。
他合上日记,放回暗格,封好墙壁。走出水利站时,太阳更高了,刺得他眯眼。他抬头看远处山峦,心里有了决定。
要“寻图”,必须找到璇玑图的源头。要“解缚”,就必须见陆子渊。
陆家老宅在镇北山坡上,青砖灰瓦,曾是最气派的建筑。如今荒芜,藤蔓爬满柱子,像被时间丢弃。
陈砚站在门前,没敲门,静静等着。
不久,大门缓缓打开,一个穿灰长衫的女人出现。她是陆子渊的母亲,陆婉贞。三十多年来,她没出过这宅子,像守陵人一样守着家族秘密。
“你来了。”她声音沙哑,但不意外。
“我知道了。”陈砚说。
她点头,侧身让路:“他在阁楼等你。”
陈砚走上楼梯,木阶发出沉重声响。阁楼昏暗,只有一扇天窗透光。陆子渊坐在轮椅上,背对门口,面前是一台老旧地质监测仪,屏幕上跳动着复杂波形。
听到脚步,他慢慢转过身。
他脸色惨白,眼睛凹陷,胸口衣服敞开,露出那半块嵌进皮肉的青铜璇玑图。图纹缓慢旋转,每次转动,他身体就抽一下。
“你终于看懂了。”陆子渊苦笑,“我不是疯子,我只是……快撑不住了。”
陈砚走近,蹲下,平视他:“你父亲和祖父,是不是也都这样?”
陆子渊闭眼:“他们比我走得快。我比他们多活八年,因为我发现了规律——每逢月圆,用特定声波刺激璇玑图,能延缓融合。但这只是拖时间,不是解决。”
“你知道周映荷的事?”
“当然。”他睁眼,“她是我母亲选定的‘容器’。三十年前,她签契约,用灵魂填补地脉空缺。可她不知道,真正吸收她魂的,不是土地,而是璇玑图本身。它是个活物,靠吞噬意识长大。”
“那你呢?你怎么会被植入?”
“自愿的。”他冷笑,“十八岁那年,我发现父亲死得奇怪,查资料时触发机关。图腾自动激活,钻进我胸口。那一刻我才明白,陆家从来不是主宰者,而是祭品。每一代都要献出一个继承人,才能维持系统运转。”
陈砚沉默很久,终于开口:“‘以魂还魂’,不是要牺牲新人,而是让你解脱。”
陆子渊猛地睁眼:“你说什么?”
“残卷显示,唯有焚图,方可归脉。图在你体内,毁图即毁你。但如果你愿意主动释放灵魂,让图腾失去依附,或许能在最后一刻将其焚尽。”
“你是让我自杀?”
“是让你选择怎么死。”陈砚平静地说,“你可以继续熬着,直到变成怪物;也可以成为终结这一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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