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摸了摸工装裤后袋里的笔记本,确认它还在。晨光照在纸上,昨天夜里写的三个代号还看得清楚——“DZ”、“ZS”、“LD”。是用铅笔写的,字有点乱,但很认真。他没再细看,好像多看一眼就会出事,转身朝田埂南头走去。
脚踩进泥地时,湿冷从鞋底传上来。这片地很安静,稻茬留在土里,一排排站着,随风轻轻晃动。十年前,这里是大片水田,春天插秧,秋天收稻,晚上有蛙叫和萤火虫;现在被挖成了几块方格,地上露出锈色的铁管,连着几台没人管的机器。远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那是赵铁柱做的系统,靠水流自己运转,维持地下的平衡。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小心,像怕吵醒什么。右手一直按在胸前口袋上——那里有一支铜烟杆。这不是抽烟用的,是他听地底下动静的工具。小时候跟父亲走田埂,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这支烟杆感受土地的变化。那时他还小,蹲在田边,把烟杆插进泥里,三根手指贴在上面,靠掌心的感觉判断地底有没有异常。父亲说:“大地记得事,只要你肯听。”
现在,他又蹲了下来。
早上雾还没散,湿气顺着裤子往上爬,膝盖已经凉了。他拿出铜烟杆,轻轻插进塌陷处的新泥里。手指搭在杆子上,掌心压紧泥土。风停了,鸟也不叫了,周围特别安静,只有掌心传来一丝微弱的震动。
开始只是轻微抖动,像是地下水在流。可很快变了,不是震动,而是一种从烟杆内部传来的回音。他皱起眉,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一秒,怀里的残卷突然发烫。
那是一本破旧的小册子,边角烧焦了,纸很薄,字迹模糊不清。只有背面印着一些复杂线条,像一张老星图。每当地下有变化,这本册子就会热起来,线条亮起,有时还会闪出画面。
这次的画面很清楚。
菌丝深处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陆子渊。他是镇上最年轻的地质员,三年前勘探时失踪,大家都说他被埋在塌方里死了。可现在,他的脸竟从菌丝中浮现出来,嘴一张一合,重复几个字:
“冬至……子时……雷动。”
没有声音,但这几个字直接出现在陈砚脑子里,像电流穿过身体。他猛地睁眼,额头冒汗。不远处的稻田里,一只白鹭受惊飞走,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划破清晨。
他立刻站起来,从包里拿出赵铁柱留下的芯片终端。外壳有裂痕,右下角还有烧焦的痕迹,是去年暴雨短路造成的。但电源灯还亮着,在灰蒙蒙的光线下显得很坚定。
他熟练输入时间:冬至夜,子时三刻。
屏幕闪了几下,跳出一段曲线图。横轴是时间,纵轴是地磁波动。数据开始比对,波形慢慢出现一个尖锐高峰,在冬至夜子时三刻达到顶点,持续三点零二秒。
终端发出低频提示音,像是确认完成。
陈砚盯着那串数字,呼吸变慢。三点零二秒。太短了,做不了太多事;但也够长,足够完成一次灵魂剥离——前提是有人在那一刻到达核心,并用特定频率引导地脉水倒流。
否则,裂缝会立刻关闭,甚至引发更大破坏。
他想起小时候听父亲讲过的事:一百年前,有个叫“古隐农”的家族掌握一种秘法,能在天地交接时把游离的灵魂导入璇玑图封存,延缓灾难。但如果时机错了,灵魂没融合好,就会形成“逆脉”,导致整个系统崩溃。
现在,他们正面临这种情况。
璇玑图运行快一百年了,维持着这片土地的稳定。可最近几年,地脉越来越乱,菌群疯长,地下水甚至带出了放射性物质。这些迹象说明——图的核心正在松动。唯一的修复办法,就是在冬至夜子时三刻,趁着天地能量最弱的时候,进行反向剥离。
他知道,这比一次呼吸还短,却决定生死。
他低头看着终端上的刮痕,手指轻轻擦过。那是赵铁柱最后一次调试设备时留下的。那天傍晚,两人站在排水闸前,谁都没说话,只用眼神确认了监测点位置。赵铁柱是个沉默的技术员,一辈子守着这些老旧机械,像守着信仰。临走前,他把终端交给陈砚,只说了一句:“要是我回不来,你就照着图做。”
现在想来,那些无声的配合,早就为这一刻准备好了。
陈砚站起身,沿着导流渠往下游走。齿轮箱还在转,虽然慢,发出“咔哒”声,但没停。这是赵铁柱设计的联动系统,靠水流带动阀门,确保地脉水能在关键时刻流向指定区域。
他在一个转轴前停下,弯腰捡起一段卡住的残齿。金属生锈了,但还能看出编号:Z-07。这是龙骨水车的关键零件,少了它,整个引水系统就不能正常工作。
他把残齿放进水里,按照赵家传下来的图纸角度,一点点调整位置。水流推动齿轮转动,另一侧沉睡已久的青铜阀门缓缓打开。一声轻响,像锁开了,接着远处传来流水声,渠道全线通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