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终端突然传出一段音频。
断断续续,背景杂音很大,像是从很深的地底传来。但他一听就知道——是赵铁柱的声音。
“东南燥则薯深埋……雷不过岗,禾不过坎。”
陈砚猛地抬头,瞳孔一缩。
这不是普通的农谚。他曾在残卷边上见过这两句话,当时以为只是种地的经验。但现在结合节气看,“雷不过岗”对应的是冬至前夜雷云压顶却不下雨的情况——正是天地能量最不稳、最容易撕开裂缝的时刻。
而“东南燥则薯深埋”,说的是地南边干时要把作物根埋深保水。可换个角度看,“薯”谐音“枢”,“深埋”意味着隐藏关键节点——难道是在说核心的位置?
这些话,是密码。
古隐农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他们把破解方法藏在农谚里,用最平常的话,藏着最重要的信息。一代代人背下来,却不明白意思,直到某个时候,所有条件凑齐,谜底才出现。
陈砚赶紧拿出节气对照表,一项项核对。雨水周期、地温变化、雷电频率、潮汐涨落……所有数据输入终端,交叉验证。最后,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时间:冬至夜子时三刻,天地交接最脆弱的一瞬。
时间有了,节奏有了,还差一样——能承受灵魂剥离反冲力的媒介。
现有的都不行。铜烟杆能感应地脉,但材质太脆,扛不住强能量冲击;残卷怕火,高温会烧毁;龙骨水车能引水,但没法传意识。需要一个既能连地脉,又能稳定传意识的东西。
他决定回去,去巨龟残骸那里。
那是一个巨大的石雕龟基座,据说是百年前镇压地脉的祭坛遗物,现在一半埋在泥里。传说它肚子里有“通幽之眼”,能连地心暗流。陈砚曾在这里发现空腔,里面布满菌丝网,像活的生命。
他准备再试一次,用烟杆做最后检测。
刚蹲下,水面忽然泛起银光。
一根透明丝线从水中升起,慢慢盘旋,像有生命一样编织成一个竖立的漩涡,正对着烟杆要插的位置。菌丝表面浮现出模糊的字,像是水汽凝成的:
“以我之身,载你之忆。”
陈砚的手僵在半空,心跳加快。
这是周映荷留下的。
她没走。
她的意识已融入地脉之水,放弃身体,成了净化通道的载体。她把自己变成了那个“容器”——能在灵魂剥离瞬间承受反冲力的存在。也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能量反弹摧毁整个系统。
残卷突然剧烈震动,自动翻开,背面浮现出一个人影。
很淡,几乎看不见,但陈砚一眼认出——是他父亲。
男人穿着旧工装,站在光影中,嘴动着,没声音。但他看清了口型,是两个字:“好孩子。”
没有多余动作,只是轻轻点头。
陈砚眼眶发热,喉咙发紧。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周映荷的选择不能回头,一旦成为导流媒介,她的意识会在仪式中彻底消失,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她要用自己的存在,换来那三点零二秒的通道。
他也明白,这是唯一能打破循环的方法。
一百年前,第一代古隐农为了平息地脉暴动,启动璇玑图,把无数亡魂封在里面。可一百年后,图已疲惫,灵魂积压太多,反而成了隐患。如果不及时剥离一部分,下一个大劫来临时,方圆百里都会陷入地裂和毒雾。
唯有此刻,唯有此人,唯有此法。
他站起身,看向镇北方向。龙骨水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导流渠全线贯通,水流平稳向前。赵铁柱的系统还在运行,终端显示最后一组数据已上传,随后进入休眠。
一切准备好了。
时间、节奏、媒介,全都齐了。只等冬至夜雷声响起。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指针指着九点四十七分。距离冬至还有六天十七小时。
他收好烟杆,拍掉裤腿上的泥,沿田埂往回走。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很稳,像要把决心踩进土地。
风吹过稻茬,发出沙沙声,像大地在说话。远处传来鸡叫,打破清晨的静,又归于平静。
走到渠尽头,他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水面平静,漩涡已沉下去,只剩一圈圈涟漪。但在中心,一点银光还在闪,像不肯熄灭的星星,照亮黑暗。
他伸手摸了摸胸口的残卷,温度正常,不再发烫。一种奇怪的平静蔓延开来,好像所有的不安都被安抚了。
然后他转身,继续往前走。
左脚落地,右脚还悬着。
这一幕停在晨光里,像时间也停了。
而在地下深处,菌丝网悄悄延伸,连着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它们记得每个人的名字,记得每一次牺牲,记得那些没说出口的告别。它们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维系着生与死之间的平衡。
陈砚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远,也不知道仪式后能不能回来。但他知道,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就像父亲当年那样,像赵铁柱那样,像周映荷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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