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十七小时后,冬至的子时快要到了。天边乌云从东南方向压过来,风一阵阵吹着,雨还没下,空气却已经变得又湿又沉。陈砚站在龙骨水车的最高处,脚下是百年老木和铁铆钉咬合而成的骨架,风吹得整个结构微微晃动。
芦苇被风压得弯下了腰,像是被人一寸寸按进泥里。田埂边的小草也在抖,整片大地仿佛都在屏住呼吸,等着什么要发生。
镇上的人还不知道危险临近。直到中午,鸡鸭突然乱叫,井水冒起细小的气泡,老人们抬头看天,低声嘀咕:“这云……跟百年前那场大灾前一模一样。”孩子们被急匆匆喊回家,家家户户关紧门窗。风越刮越大,天地渐渐暗了下来。
可陈砚没动。
他右手握着一根铜烟杆,那是爷爷传下来的旧物,表面已经被磨得发亮,温润如玉。听说这烟杆曾经插进过三十六道雷火都没坏。现在它静静地躺在他掌心,沉甸甸的,像是一根定海神针。
左手则按在水车的主轴接缝上——这是整座水车最核心的地方,也是地下水脉与人工导流交汇的关键点。指尖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是金属里有血在流动,又像某种古老的心跳正顺着铁筋一点点爬上来。
那是地下水在管道里移动的声音。
不是哗啦哗啦的水流声,而是一种极低频率的共鸣,像有人在地底轻轻敲钟。每一下都精准打在他神经上,熟悉得就像小时候爸爸教他踩踏板的节奏。他知道,这不只是水在走,这是“气”的运行,是大地自己的呼吸。而现在,它的节奏变快了。
胸口贴着一张残破的纸卷,隔着湿透的粗布衣服,还能感觉到一丝温热。那不是体温带来的暖意,而是这张纸自己在发热。他低头掀开衣角看了一眼,露出一角泛黄的纸面。上面的纹路正从背面缓缓浮现,像活的一样游走在纸上,勾勒出复杂的图案。那些线条一开始模糊不清,慢慢变得清晰,竟然和水车主轴上的沟槽隐隐对应上了。
东南方的云越来越厚,黑压压地翻滚着,像倒悬的墨海。雷光在云层深处闪动,一道接一道,在乌云肚子里炸开又熄灭,却始终没有落下。这不是普通的雷雨,这是天地之间某种力量在积蓄,在试探,在寻找突破口。他知道,还差一点——就差那么一丝,就像琴弦绷到极致,还没人去拨动。
他深吸一口气,右手缓缓抽出那张残卷半寸。
动作很慢,生怕惊扰了什么。当纸角碰到主轴表面的瞬间,异变突生:金属上浮起一层淡淡的青色痕迹,像月光照在铜镜上的薄雾,顺着原有的沟槽悄悄延伸,直指顶部的导雷槽。这就是爷爷笔记里提到的“地脉引线”——只有在雷雨将至、阴阳交汇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神秘路径。
陈砚眼神一凝,顺着青痕调整导雷槽的角度。每一个微小的偏差都可能让一切失败,误差超过一度,能量就无法闭环,整个系统会在瞬间崩塌。就在他拧紧第三颗铆钉时,手指不小心被边缘划破,一滴血落进了缝隙。
恰巧这时,一股清流经过,水面掠过那点血迹,忽然泛出一丝金色光芒,像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河面上。
他愣了一下。
这不是巧合。
他的血……已经开始回应了。
风向变了。
他猛地抬头,瞳孔一缩。刚才还稳定的气流偏转了七度,云团移动的节奏乱了,电弧的轨迹也被打乱。按照这个趋势,第一道雷落下时会偏离目标三点二米——足够致命的距离。能量无法集中,封印就会失效,陆子渊的灵魂将彻底挣脱束缚,和地灵残影融合。
不能再等了。
他退后一步,右脚踏上水车的踏板。
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刚刚好,正好落在地下水共振的节点上。这是父亲教他的土办法,不用仪器,也不用计算,只靠脚底感受地下的回响。小时候他不信,觉得是迷信,直到那年大旱,全村水泵瘫痪,父亲只用了三步,就唤醒了沉睡二十年的老渠。
第一步落下,泥土轻轻颤动;
第二步,地下传来闷响,像有什么庞然大物翻身;
第三步,脚下土地突然隆起,一道暖流冲破岩层,直奔导流渠!
水面轰然荡开波浪,像是听到了命令般急速奔涌。远处废弃多年的泵站发出嗡鸣,锈死的阀门吱呀转动,齿轮重新咬合,穿透雨幕。赵家留下的机械系统终于响应了水压变化,自动校准,排水闸开启,老渠再次贯通,水流如臂使指,转向祠堂方向。
就在那一刻,天空中央裂开一道口子。
一道刺目的闪电斜劈而下,撕裂乌云,精准落入导雷槽!
雷电入渠,水流瞬间汽化,蒸腾成一条笔直的白雾通道,直通河道中央。那里悬浮着一个直径不到两尺的黑色菌球,通体漆黑如炭,表面却泛着波纹般的膜,像是某种活着的东西在呼吸。第一道冲击波撞上去,被弹开,炸出一圈焦土,空气中弥漫着焦味和金属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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