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跪在田埂上,泥水淹到膝盖。他的皮肤下有银白色的线在动,像是往身体深处钻。雨水从头发滴下来,砸在地上,溅起小土块。
他呼吸很轻,几乎听不见。每次吸气都能闻到泥土的味道,湿漉漉的,好像整个人都被这片地吸住了。膝盖早就没感觉了,但他不想站起来。不是动不了,是不想动。他身体里有种东西醒了,比疼更真实,比脑子清楚还深。
他知道那句话已经成了承诺。
“以血为引,以魂为契,承脉者立,镇不可塌。”
这话他爸临死前说过三次,每次都断断续续,像怕说出口会出事。现在他自己说了出来,声音在脑子里回荡,每个字都刻进骨头里,再也忘不掉。
契约刚完成时的震动还在身体里。这不是普通的痛,而是骨头、肌肉、神经都在变。那些银丝一样的东西还在往骨髓里钻,好像要把他和这块地连成一体。
他不再挣扎了。
银白色的丝缠上来,爬满他的手、脚和身子,钻进衣服,在皮肤下 spread 成网。这不是寄生,是融合,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在兑现。他的肉和血正在被改,记忆也开始混在一起。她的,他的,分不清了,全都涌过来。
他看见周映荷。
她在档案室翻旧纸,一张张拍发黄的地契和图纸。窗外打雷她也没注意,只轻轻按快门,怕吵醒这些老东西。那一刻她不像个普通研究员,倒像是接了个任务的人。
她看到一张1937年的水利图,上面用红笔画了一条线穿过全镇,旁边写着:“活水引势,借力造局,百年不动。”她停下,盯着看了很久,低声说:“这不是防洪……这是阵法。”
没人听见她说什么。那天晚上她一个人留在馆里,把赵家留下的图纸全扫了一遍。她用老投影仪拼出地下管道模型,发现整个青石镇的地基结构和二十四节气对得上——春分开东渠,谷雨放南坝的水,霜降是北闸开关的关键。
她明白了,这不只是水利工程。
这是一个靠人一代代维持的地脉系统,一个平衡机制。
他也看见她蹲在下雨的田边,用手挖泥,把小传感器埋进地下三尺。雨水顺着帽子流下来,衣服全湿了,她没停。泥塞进指甲缝,手指裂了出血,她还是坚持把最后一个点装好。这是全镇地脉监测的最后一环。
那一夜风大雨急,村口的老槐树被吹倒,压垮半间粮仓。全镇停电,电话不通,只有她背包里的记录仪还在工作。她知道,只要这些传感器能采到一次完整的地壳变化数据,就能证明她的想法:青石镇在慢慢下沉,原因不是自然变化,而是人为封印松了。
还有一次是春分前一晚。她站在祠堂后墙前,抬头照着一块破碑上的字描画。风吹乱她的头发,她忽然回头,看向他家老屋的方向。那一眼很平静,却很深,好像早就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她知道这一天迟早来,所以提前做了准备——把自己变成容器,接住他要散掉的灵魂。
就在那晚,她启动了“双轨同步协议”。她把自己的脑波调到和陈家血脉相同的频率,通过特殊接口,悄悄连上了藏在祠堂地窖里的“祖灵回路”。她没告诉任何人,包括陈砚。因为她知道,要是失败,她的意识会被吞掉,整个系统也会崩。
但她成功了。
当陈砚强行用铜烟杆导致精神快崩溃时,是她用自己的脑子接住了那股失控的能量。她像一道堤坝,挡住了洪水。代价是失忆——她忘了妈妈长什么样,也忘了小时候唱的歌。可她记得最后一件事:按下确认键前,她对着录音笔说:“如果有一天他醒了,请告诉他,我不是牺牲,我是选择。”
一股暖流从背上起来。
不是热,也不是疼,是一种填满的感觉,像干了很久的地终于有了水。他空荡荡的脑子开始有东西撑住。不再是零碎的画面,而是整串的信息:天气数据、水流模型、地壳压力图……这些本不属于他的知识,现在像血一样在他脑子里流动。
他知道,这不是恢复。
这是转移。
她用自己换了他清醒。
代价是什么?他不敢想。但现在,她的记忆成了他活着的理由,她的念头成了他往前走的方向。他抬起头,透过雨看远处祖坟那边。那里埋着三代陈家人,也藏着爸爸死前没说完的真相。
爸爸死前七天,把他叫到床前。那时他已经说不出话,只能用手指蘸血,在床单上画了个简单的图。中间是个螺旋,周围十二个点,标着“龙首”“凤尾”“雷池”“水眼”这些词。陈砚当时不懂,直到现在,带着她的记忆才明白——那是“活脉中枢”的布局!
那个螺旋,正是现在要塌的地核节点。
胸口贴着的残卷已经凉了,但皮肤下的银纹有点烫,好像新的感应在醒来。这不是疼,是一种回应——来自地底的声音,顺着菌丝传到他神经里。
他开口,声音哑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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