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沙海的风也屏住了呼吸。
那只手,苍白、骨节分明,带着一种不属于活人的冰冷质感,静静地悬在门缝中。
然而,凌子风的瞳孔里没有映出丝毫恐惧,反而是一种漫长旅途终抵尽头的释然。
他的心觉如无形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了过去。
没有幻术的波动,没有怨气的凝结,那触感冰冷而真实,甚至带着一丝微弱的、同源的力量共鸣。
这不是幻象。
一个荒诞却唯一合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开:这是未来的他。
是某个时间节点上,已经彻底与这扇门融为一体,成为新一任“灯芯”的自己,正穿越时间的缝隙,将那枚无形的“钥匙”递回给过去的自己。
他终于明白了那个困扰他许久的谜题。
这扇门需要的,从来不是一个血脉纯正、天命所归的“正统”守门人。
拓跋家的血脉已经失败了八次,他们的执念本身就是一种诅咒。
门需要的,是一个清醒的、敢于承认自己是“骗子”,是“替代品”,并愿意为此承担最终责任的人。
一个局外人,才能斩断这无尽的循环。
“我懂了。”他低声自语,声音平静得可怕。
不远处的苏妤正用颤抖的手,在一张羊皮纸上飞快地记录着眼前的异象。
她的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作为记录者,她目睹了太多诡异,但没有任何一幕比现在更让她心神俱裂。
她下意识地将那张从不离身的《残灯录》残页取出,它因激动而从指间滑落,恰好盖在了凌子风不久前用血画下的符文之上。
就是这一瞬间,奇迹发生了。
残页上古老的朱砂纹路,与地上尚未干涸的血符,竟如失散多年的拼图般严丝合缝地对接在了一起。
一个前所未有、繁复而庄严的完整图腾赫然显现,散发出微弱却不容置疑的封印之力。
苏妤的眼睛猛地睁大,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终于明白了凌子风存在的真正意义。
她哽咽着,声音里带着绝望的顿悟:“你……你不是钥匙……你是为了锁上这扇门而生的……锁孔。”
凌子风缓缓点头,脸上露出一抹苍白的微笑。
“我母亲用她的命,换我来到这个世上。现在,我用我的命,换这扇门永远关闭。”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坚定,“但这回,我不换命,我断命。”
斩断这纠缠了千年的宿命。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他胸口那盏摇曳的心灯,火焰的根部,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那是灯娘最后的声音,空灵而温柔,直接响彻在他的灵魂深处:“你闭眼时,我才敢亮……现在,我熄了,你该亮了。”
话音未落,那团原本妖异的血红色火焰,瞬间褪去了所有色彩,化作一捧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白。
光芒柔和,却又无比明亮,犹如昆仑山巅初降的瑞雪,洗尽铅华,照破虚妄。
一直环绕在周围,形态模糊的九灯守残影,在白光的照耀下,身形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他们不再是扭曲的执念,而是恢复了生前作为拓跋家最强守护者的庄严模样。
他们不约而同,齐齐朝着凌子风跪伏下去,身影在光芒中逐渐变得透明,化作九道纯粹的意念,如飞蛾扑火般,尽数汇入了那团纯白的火焰之中。
凌子风的脑海中一片空明。
前所未有的清明感席卷全身,他虽双目已盲,却在这一刻“看”到了比任何人都清晰的真相。
那艘在沙海中若隐若现的幽灵船,根本不是船。
它是一座倒扣在沙海之下的巨大古钟!
钟身斑驳,刻满了古楼兰的神秘文字,而钟口,正死死地镇压着青铜门所在的空间。
这口巨钟,才是楼兰文明最深、最沉重的罪孽与秘密。
“苏妤,”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召集所有人,退到安全的地方。然后,把《残灯录》放到我面前的阵心。”
苏妤含泪点头,迅速将所有人唤至远处。
她将那张拼合了血符的残页,郑重地放在了凌子风面前。
凌子风盘膝而坐,九灯守消散后的残影在他周身形成一个无形的圆环。
他从怀中摸出那块代表身份的“凌”字符牌,这是他与那个早已分崩离析的家族唯一的联系。
他没有丝毫犹豫,举起右手,狠狠咬破自己的手掌。
鲜血涌出,他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那块冰冷的木牌背面,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的全名。
凌。子。风。
这不是继承,也不是传承。
这是一种宣告。
一个不属于这个千年体系的凡人,主动走向神坛,亲手为自己写下的终章。
当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仪式启动了。
那座倒扣的巨钟幻影,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残响。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一共九声钟鸣,仿佛从亘古传来,响彻整个沙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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