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赵沐笙的话音落下,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甄宓喘不过气来。
她跪坐在那里,娇躯僵直,大脑一片空白。
狂妄?
不。
那不是狂妄。
那是一种她从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过的,仿佛将整个时代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绝对的自信。
她原以为自己是来谈判的,是带着万金家财和甄氏百年积累的秘密,来换取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可直到此刻她才幡然醒悟。
在赵沐笙眼中,她,连同她带来的一切,都只是用来与曹操交易的“货物”。
而她引以为傲的美貌、才学、身份,不过是决定这批“货物”价格高低的标签而已。
巨大的羞辱感和无力感,如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看到赵沐笙说完那番石破天惊的话后,便转身低头,温柔地看着怀中那个银发少女画的涂鸦,仿佛刚才那番足以颠覆天下的豪言壮语,不过是随口一提的闲谈。
而那个叫阿萤的少女,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霸占着那个男人的全部温柔。
这一刻,甄宓心中那根名为“士族骄傲”的弦,彻底崩断了。
赵沐笙看出了她的动摇与崩溃,却没有逼迫,只是淡淡地开口。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这三天,你依旧是桃源镇的客人,可以随意走动。三天之后,无论你选择去兖州,还是留下来,我都会兑现承诺。”
说完,他便牵着阿萤的手,径直离开了议事厅,留下甄宓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这份从容与自信,比任何言语上的逼迫,都更让甄宓感到压力。
接下来的三天,对甄宓而言,是她人生中最漫长,也最煎熬的三天。
她将自己关在小院里,内心天人交战。
一边,是天下皆知的霸主曹操,他代表着“正统”,代表着秩序,代表着一条看得见的,通往荣华富贵的金光大道。
另一边,是神秘莫测的赵沐笙,他代表着“未知”,代表着颠覆,代表着一条布满荆棘,却可能通往一个全新纪元的崎岖小路。
她该如何选择?
伙食依旧很好,白面馒头,喷香肉粥,甚至还有她从未尝过的辛辣菜肴。
可这些食物,吃在嘴里,却味同嚼蜡。
她能听到院墙外,学堂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那些古怪的拼音和算学口诀,像魔音一样,不断冲击着她的认知。
她也能感受到,远处工坊区传来的,那如同巨兽心跳般的,水力锻锤的轰鸣。
这个地方,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野蛮生长。
它的一切,都在告诉甄宓,一个旧的时代,正在死去。
而一个新的时代,正在于此地,悄然降生。
就在她纠结至极的第二天下午,孙芷君来了。
她没有带任何仆从,只是一个人,穿着一身干练的管事服饰,手中还拿着一卷账簿。
“甄姑娘。”孙芷君的语气,客气却不卑微。
甄宓以为她是奉了赵沐笙的命令,前来游说,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苦涩与戒备。
然而,孙芷君却只是在她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来,并非替主公做说客。只是想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和甄姑娘聊几句。”
她顿了顿,将手中的账簿,轻轻推到甄宓面前。
“这是桃源镇上个月的‘工分’结算总账。”
“工分?”甄宓不解。
“在桃源镇,不分男女老少,只要参与劳动,便能获得工分。工分可以兑换粮食、布匹、盐、肉,甚至可以兑换属于自己的房屋和田契。”
孙芷君指着账簿上的一行字。
“王大娘,四十七岁,孀妇,在纺织工坊工作,上月获得工分三百二十,兑换了足够她和两个孩子吃到夏收的粮食,还给孩子换了一身新衣。”
“李家三丫,十六岁,原是流民,因在学堂成绩优异,被选入政务院实习,负责誊抄公文,上月获得工分一百八十,她正在攒工分,想在年底前,为自己兑换一间带小院的屋子。”
孙芷君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骄傲。
“在桃源镇,女人的价值,不是用来取悦男人,也不是作为联姻的工具。”
“我们的价值,由我们自己创造。我们的双手,能为我们挣来食物、尊严,以及……未来。”
她抬起眼,目光清亮地看着甄宓。
“我曾是坞堡庶女,家破人亡,若在别处,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沦为某个豪强的玩物。可在这里,我是桃源镇的大管家,我管理着数千人的吃穿用度,我参与制定着这座城镇的律法与规划。主公信我,镇民敬我。”
“这一切,与我的容貌无关,与我的出身无关。只因我能为这座城镇,创造价值。”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甄宓的脑海中炸响。
她看着眼前这个容貌远不及自己,但眼中却闪烁着自信与智慧光芒的女人。
她忽然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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