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苏醒了。
一双眼睛,警惕、孤僻、充满了对整个世界的怀疑与戒备,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
他的左腿已经被简单地用木板固定住,身上的伤口,也被村里的“医婆”用草木灰和布条胡乱包扎了起来。
看到赵沐笙进来,他只是瞥了一眼,便闭上了眼睛,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主公,此人醒来后一言不发,问什么都不说。我们从他包里,只找到了这些东西。”孙芷君将一个托盘递了过来。
托盘上,是那些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还有那把造型古怪的手术刀。
赵沐笙拿起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琉璃瓶,打开瓶塞,凑到鼻尖轻轻一闻。
辛辣,刺鼻。
是酒精!而且纯度还不低!
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再看那把手术刀,刀柄与刀身一体成型,线条流畅,完全是为了精准切割而设计。
赵沐笙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个怪人身上。
他知道,自己要等的人,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赵沐笙的声音很温和。
床上的怪人,眼皮都没抬一下。
“从哪里来?”
依旧是沉默。
赵沐笙也不恼,他拉过一张凳子,自顾自地坐下,拿起那把手术刀,用指尖轻轻弹了一下刀身。
“嗡……”
清越的颤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响。
“好刀。”赵沐笙赞了一句,“可惜,用它来切腐肉,有些浪费了。”
床上的怪人,睫毛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赵沐笙继续说道:“腿骨断了,若是寻常医匠,最多给你正骨,然后敷上草药,用木板夹住。运气好,三个月能下地,但十有八九,会变成一个瘸子。”
“而且,你这伤口太深,又在山里沾了污物,已经开始发炎、流脓。草木灰止得了血,却杀不了里面的毒。不出三日,你就会高烧不退,七日之内,必死无疑。”
他每说一句,那怪人紧闭的眼皮,就多跳动一下。
当听到“七日之内,必死无疑”时,那人终于猛地睁开了眼!
那双狼一般的眸子里,充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
他自问伤势处理得极为隐蔽,对方是如何一眼看穿的?!
“你……是谁?”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救你的人。”赵沐笙笑了笑,将一个装着酒精的瓶子递到他面前,“也是,唯一能治好你的人。”
“你懂医?”怪人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不懂。”赵沐笙摇了摇头,坦然道,“我只知道,伤口需要清创,骨头需要复位,缝合远比包扎更有效,而预防感染,比事后治疗更重要。”
轰!
这几句话,如同几道惊雷,狠狠劈在了怪人的脑海里!
清创!复位!缝合!感染!
这些词,是他脑中那些离经叛道想法的核心!是他被师门斥为“妖言惑众”的根源!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怎么会知道?!
“你……你究竟是谁?!”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我叫赵沐笙,是这里的主人。”赵沐笙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那怪人死死地盯着赵沐笙,眼神变幻不定,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杜度。”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卫兵冲了进来,神色慌张。
“主公!不好了!王大柱在工坊被飞溅的铁水烫伤了胸口,血流不止,医婆们都束手无策!”
赵沐笙眉头一皱,立刻起身。
“带我去看看!”
他走到门口,又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杜度。
“想活命,想证明你的医术不是‘妖术’,就跟我来。”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杜度躺在床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妖术……”
这两个字,像一把刀,狠狠扎进了他的心脏。
他想起了师父张机将他逐出师门时,那痛心疾首的眼神。
“杜度!医者,顺天而为,调和阴阳!你却妄图逆天而行,剖尸探脏,此乃伤天害理之妖术!非我医门正道!你走吧!”
他想起了自己流浪途中,因为救治一个难产的孕妇,动了“剖腹”的念头,而被村民当成妖怪,乱石打出村子。
他只能躲进深山,与野兽为伍,将自己一身惊世骇俗的医术,用在那些牛、马、猪、狗身上。
他成了一个“兽医”。
一个天大的笑话!
可是……
刚才那个年轻人……他懂!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
“想证明你的医术不是‘妖术’……”
这句话,如同魔咒,在他脑中不断回响。
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从他的心底疯狂涌起。
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撕下固定腿部的木板,对着两个闻讯赶来的士兵,嘶吼道:“扶我起来!快!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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