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野的县城,很破。
墙是夯土的,风一吹,往下掉土渣子。
路是泥泞的,马一过,溅起半人高的泥点。
刘备站在这座贫瘠边城的城头,看着城外那寥寥无几、面黄肌瘦的流民,只觉得十一月的寒风,比刀子还要刺骨。
从襄阳仓皇逃出,跃马过檀溪的神迹,为他赢得了“天命所归”的声望。
可声望不能当饭吃。
他手下,兵不过三千,还都是些老弱病残。
将,也只剩下关、张、赵云,寥寥数人。
地,更是只有这一个巴掌大的新野县。
前有曹操虎视眈眈,后有蔡瑁磨刀霍霍。
他就像一只被困在浅滩的龙,纵有搅动四海之志,却连翻个身都难。
夜深人静时,他常常会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是官渡冲天的火光,是袁绍吐血倒地的身影,是那支来去如风,斩将夺旗的“赵”字黑甲魔军。
他也会想起那个在太行山深处,建立起一片世外桃源的年轻人。
赵沐笙。
同样是白手起家,那人如今已是良田万顷,兵强马壮,甚至被朝廷册封为“武君侯”,俨然一方诸侯。
而自己呢?
年近半百,依旧是寄人篱下,一事无成。
巨大的苦闷,如同毒蛇,日夜噬咬着他的内心。
这一日,他实在烦闷不过,便独自一人,牵着马出了城。
信马由缰,不知不觉,便到了一处名为“南漳”的山林。
林间,景色清幽,鸟鸣啾啾,让他那颗烦躁的心,稍稍平复了些许。
忽闻一阵悠扬的笛声,从林深处传来。
笛声清越,带着几分超然物外的洒脱。
刘备心中一动,循声而去。
只见一棵巨大的古松下,一名牧童正横坐牛背,吹奏短笛。
而牛旁,则站着一位头戴葛巾,身穿宽袍,仙风道骨的老者。
那老者须发皆白,面容却如婴儿般红润,一双眼睛,深邃得仿佛能看透人心。
刘备不敢惊扰,只是静立一旁,待一曲终了,才上前恭敬行礼。
“晚辈刘备,见过老先生。”
老者转过头,那双深邃的眼眸,落在他身上,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他笑了笑,声音温润,如玉石相击。
“早闻刘豫州仁德之名,今日一见,果然是龙凤之姿,天日之表。”
刘备心中一惊,连忙谦辞。
两人就地而坐,攀谈起来。
从天下大势,到民生疾苦。
刘备发现,眼前这位老者,见识之广博,眼光之毒辣,远超他生平所见的任何一位名士大儒。
他心中的敬意,愈发浓厚,忍不住,便将自己如今的困境,和盘托出。
“备虽有匡扶汉室之心,奈何智术短浅,兵微将寡,空有关、张、赵云之勇,却屡战屡败,以致颠沛流离,愧对苍生。”
他说着,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哽咽。
这是他埋藏在心底最深的痛。
老者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直到刘备说完,他才悠悠一叹。
“将军非是智术短浅,亦非兵微将寡。”
老者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刘备的心口。
“将军所缺者,乃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人也。”
一言,惊醒梦中人!
刘备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对啊!
他缺的,不就是一个像荀彧、郭嘉、贾诩那样的顶尖谋主吗!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老者,深深一拜。
“先生一言,令备茅塞顿开!敢问先生尊姓大名?备愿以师礼事之!”
老者却笑着摇了摇头,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
“山野村夫,何足挂齿。世人皆称我为,水镜先生。”
司马徽!
竟是南漳名士,水镜先生司马徽!
刘备又惊又喜,正要再次拜倒。
司马徽却摆了摆手,转身欲走,只留下一句飘渺如仙音的话语,在林间回荡。
“卧龙、凤雏。”
“此二人,得一,可安天下。”
“将军何愁,大事不成?”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林深之处,只留下刘备一人,呆立当场,反复咀嚼着那几个字。
卧龙……
凤雏……
得一,可安天下!
与此同时。
颍川,阳翟。
一名面容俊朗,眼神锐利的青年,正行色匆匆地收拾着行囊。
他叫徐庶,字元直。
本是颍川名士,却因早年替友报仇,杀了人,从此亡命天涯。
他一路游学,听闻了太多关于刘备的传说。
景升帐下,不纳其言;袁绍营中,不信其忠;曹操席上,不肯屈节。
虽屡战屡败,却仁德之名远扬,虽颠沛流离,却匡扶汉室之志不灭。
“此,真当代人主也!”
徐庶的眼中,闪烁着名为“择木而栖”的光芒。
他化名单福,怀揣着满腹经纶,向着那个名为“新野”的贫瘠小县,毅然决然地,踏上了路途。
……
太行山,桃源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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