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野的招贤榜,在寒风中已经挂了半月有余。
墨迹被风霜侵蚀得有些发白,就像刘备那日渐花白的鬓角。
求贤若渴的姿态做足了,前来投效的士人也有一些,但大多是些只会引经据典、夸夸其谈的腐儒,真正能出谋划策的,一个没有。
这一日,县衙门口来了一个人。
来人身形瘦削,面容普通,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看上去更像个落魄的教书先生,而非身怀经天纬地之才的谋主。
“在下单福,闻刘豫州仁德之名,特来投效。”
他声音不大,眼神却亮得惊人。
刘备亲自迎了出来,见其貌不扬,心中那份求贤的火热,不免凉了三分。
但他半生颠沛,早已学会了不以貌取人,依旧是礼数周全,将人请入厅中。
分宾主坐下。
关羽抚着长髯,丹凤眼只是淡淡一瞥,便不再看那单福一眼。
在他看来,此人气息孱弱,手无缚鸡之力,不过又是一个想来混口饭吃的酸儒。
张飞更是直接,一双豹眼上下打量了单福几眼,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自顾自地擦拭着他的丈八蛇矛。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刘备强打精神,与徐庶谈论经义,对方对答如流,却也并未显露出什么惊世之才。
正当刘备心中失望,准备说几句客套话将人打发了的时候。
“报——!”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大厅,声音凄厉,充满了恐惧。
“主公!大事不好!”
“曹将曹仁,亲率八万大军,已过宛城,正向我新野杀来!前锋铁骑,离此地已不足三十里!”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瞬间将小小的县衙,炸得一片死寂!
八万大军!
刘备的脸,“唰”的一下,血色尽褪,变得惨白如纸。
他手下,满打满算,能战之兵,不足三千!
三千对八万!
这仗,怎么打?!
“大哥勿慌!”
张飞猛地站起,手中蛇矛重重顿地,怒吼道:“俺老张愿为先锋,与那曹仁决一死战!”
“三弟不可鲁莽!”
关羽亦是霍然起身,丹凤眼眯起,杀气凛然,“敌众我寡,只可智取,不可力敌。但……敌军势大,如之奈何?”
厅中一众小校,更是面无人色,两股战战,已然失了斗志。
绝望。
彻头彻尾的绝望,如同一张冰冷的大网,笼罩了所有人。
刘备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完了。
难道我刘玄德,刚刚逃出襄阳虎口,今日便要葬身于这新野之地吗?
就在这满堂死寂,人人自危的绝望时刻。
一个不合时宜的,清朗的笑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骇然回头。
只见那个一直被他们忽视的落魄文士——单福,此刻正抚掌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死到临头,你这厮还笑得出来!”
张飞勃然大怒,一个箭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便要揪住徐庶的衣领。
“三弟,住手!”
刘备厉声喝止。
他死死地盯着徐庶,那双因绝望而黯淡的眸子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先生……为何发笑?”
徐庶止住笑声,缓缓站起。
他环视一周,看着满堂惊惧的将校,目光最后落在刘备那张惨白的脸上,声音不大,却如洪钟大吕,震得在场每个人耳膜嗡嗡作响。
“我笑曹仁无谋,更笑诸位,坐拥金山而不自知!”
他上前一步,走到那简陋的地图前,伸出一根手指,重重地点在新野的位置。
“曹仁号称曹军宿将,却骄兵悍将,轻敌冒进!八万大军,号称八万,实则多为新降之兵,人心不附,战力堪忧!”
“其二,新野城小而坚,易守难攻。他若围城,我军只需坚守,待其粮草不济,便可不战自退!”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徐庶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
“曹仁既是来攻,必分兵!其主力大军行进缓慢,其先锋必是轻骑!他定会命大将吕旷、吕翔率数千骑兵,先行前来叫阵,以探我军虚实!”
“而这,便是我军破敌的唯一胜机!”
“只需……”
徐庶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锐利。
“……于樊城设伏,以赵将军之骑兵,诱敌深入,再以关、张二位将军之兵马,左右合击,断其后路!”
“一战,可尽歼其先锋!可斩其大将吕旷、吕翔!”
“先锋既灭,曹仁八万大军,必军心动摇,士气大跌!届时,我军再以疲兵之计扰之,不出十日,曹仁必退!”
一番话,行云流水,逻辑缜密,将敌我优劣、人心士气、战术布置,分析得丝丝入扣,鞭辟入里!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刘备呆呆地听着,只觉得眼前仿佛豁然开朗,一道从未有过的光,照亮了他那片被黑暗笼罩了半生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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