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二年的早春,风是冷的,像浸过冬日冰河的刀子。
新野的残雪尚未化尽,被往来车马碾作一片泥泞。
县衙之内,刘备斋戒三日,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青色深衣。
他站在庭院中,神情肃穆,那双颠沛了半生的眸子里,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这是第三次了。
“大哥。”
张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他那张黑脸,比锅底还要沉,腰间的佩剑被他按得嗡嗡作响。
“又要去?那村夫架子也忒大了!我看他就是个欺世盗名之辈,存心戏耍我们!”
“三弟!”
关羽缓缓睁开他那双阖着的丹凤眼,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休得胡言。”
他虽也觉得对方过于倨傲,但兄长心意已决,他便不会再多言。
刘备没有回头。
他只是望着南方那片连绵的丘陵,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
“备马。”
……
隆中,卧龙岗。
茅庐之外,三道身影,三匹健马,在料峭的春寒中,如三尊雕塑。
这一次,柴门没有紧闭。
书童见了他们,只是懒洋洋地指了指屋内。
“先生在里面,不过……正在午睡。”
张飞的火气“噌”的一下就窜到了天灵盖,他豹眼圆睁,刚要发作。
刘备却猛地回身,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厉眼神,死死按住了他的手!
然后,他对着书童,恭敬地一揖。
“无妨,备,在此等候便是。”
说罢,他竟真的就那么站在了廊下的台阶前,顶着寒风,垂手侍立。
关羽见状,轻叹一声,也默默地站到了他的身后。
张飞气得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黑着脸,像个门神一样杵在一旁,嘴里不停地小声嘟囔着什么。
时间,在寂静中,一点点流逝。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刘备的身影,纹丝不动,仿佛与这山间的草木,融为了一体。
……
也就在刘备于隆中寒风中,苦等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时。
千里之外的太行山,桃源镇,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格物院,新建的二号工坊内。
这里没有寒风,只有扑面而来的,混杂着灼热蒸汽与机油味道的钢铁气息。
巨大的水轮在工坊外的水道中,被湍急的水流推动着,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水轮通过一套复杂而精密的齿轮与传动轴,将源源不断地动力,传递到工坊中央的一台庞然大物之上。
那是一台由铸铁底座和无数零件构成的,造型奇特的机器。
一根粗大的,中空的炮管雏形,被牢牢固定在机器的一端。
而另一端,一根由特种合金钢打造的,螺旋状的刀具,正在动力的驱使下,缓缓旋转着,一点一点地,探入炮管的内壁。
“镗床!”
毕湛,这位曾经的大汉将作监大匠,如今的桃源镇格物院院长,正死死地盯着那缓缓旋转的刀具。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因为极致的激动而涨得通红,浑浊的老眼中,泪光闪烁。
随着刀具的切削,一缕缕卷曲的,带着金属光泽的铁屑,从炮管内壁被带出,发出“沙沙”的,令人牙酸却又无比悦耳的声音。
精准!
前所未有的精准!
这台由主公亲自设计,耗费了格物院所有顶尖工匠半年心血才打造出来的水力镗床,正在用一种超越这个时代想象力的方式,加工着钢铁!
有了它,火炮的炮管内壁将变得前所未有的光滑,气密性将得到质的提升!
这意味着,火炮的射程、威力和精准度,都将提升到一个全新的,恐怖的层次!
“主公……”
毕湛的声音在颤抖,他猛地回身,看向那个站在他身旁,神情平静的青衫青年,激动得语无伦次。
“此……此乃神器!真乃神器啊!”
赵沐笙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他看着这台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原始工业机器,心中也颇为满意。
他拍了拍毕湛的肩膀,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洞穿历史的深邃。
“毕老。”
“山外的刘备,此刻正在用最大的诚意,去求一个叫诸葛亮的人。”
“一个诸葛亮,或许可以为他规划出未来二十年的争霸蓝图。”
赵沐笙的手,轻轻抚过镗床那冰冷而坚硬的铸铁机身,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喙的自信。
“而我们这台机器,以及未来更多这样的机器,将为我们的桃源镇,奠定未来百年,乃至千年的基业。”
“一人之智,总有极限。”
“而技术,可以无限传承,无限迭代。”
“这,才是我们真正的根基。”
这番话,让毕湛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又看了看那台轰鸣的机器,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原来……原来主公的志向,早已超越了这乱世争霸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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