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度乱流的狂暴逐渐被一种新的“背景噪音”所取代——那是规则层面剧烈冲突后留下的、如同宇宙伤口般持续渗出的痛苦涟漪。林见清承载着“方舟”,在距离推测坐标尚有一段距离时,便主动降低了规则跃迁的强度,如同潜行的猎手,悄无声息地滑入这片弥漫着战争余烬的星域。
眼前的景象,透过同步的感知呈现在周屿等人“眼前”,并非物质的毁灭,而是规则的凋零。
没有破碎的星球,没有燃烧的星云。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原本应由“织网者”那发光丝线构成的、充满生机的神经网络,此刻呈现出大面积的、令人心悸的枯萎与断裂。
那些曾经明亮、不断自我重组的丝线,如今变得黯淡无光,如同被抽干了生命的藤蔓,无力地漂浮在虚空之中。无数连接节点破碎,释放出混乱的能量电弧,如同垂死神经末梢的抽搐。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大片大片的网络区域,被一种冰冷的、带着“格式塔”特有秩序的灰质所覆盖、侵蚀。这些灰质如同规则的锈迹,不断蚕食着尚存的发光丝线,将其同化为死寂的结构。
空气中(如果这片维度间隙有空气的话)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悲伤、绝望以及不屈抗争的复杂“信息气味”。这是“织网者”留下的集体意识残响,一曲文明的悲歌。
“检测到多个微弱意识信号残留,”林见清的声音在同步网络中响起,冷静得近乎残酷,“信号源分散,强度持续衰减。部分信号表现出……被‘格式化’过程中的特征性痛苦波动。”
祂左眼的星云锁定了这片残破网络深处,几个尚且闪烁着微弱抵抗光芒的孤立节点。“最高优先级信号源位于核心区域。该区域规则冲突最为剧烈,存在高活性‘格式塔’侵蚀单位。”
“能联系上吗?任何节点都可以!”周屿急切地问。他们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见证又一个文明的坟墓。
“尝试建立连接。”林见清回应。一道极其细微、带着“回响”世界特有“噪音”频率的意念波,如同夜莺的啼鸣,小心翼翼地投向最近一个尚存生机的网络节点。
等待。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一个极其虚弱、充满杂音、仿佛随时会中断的意念,断断续续地回应过来,带着无法言喻的疲惫与警惕:
“……陌生……频率……标识……”
“……警告……区域……高危……‘吞噬者’……巡逻……”
“……你们……是谁……?”
“我们是‘回响’世界的使者,”周屿立刻通过林见清传递意念,同时将之前与“织网者”短暂合作、共享“熵增扰流”技术的记忆片段作为凭证一同发送,“我们曾并肩作战。我们前来寻求联盟,并提供可能的援助。”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只有对方意念中传来的、压抑的痛苦喘息声。
“……‘回响’……记得……那短暂的……共鸣……”对方的意念似乎恢复了一丝生气,但随即被更深的绝望淹没,“但……太迟了……‘萌芽’节点……已陷落……主网络……正在被……系统性……分解……”
“‘萌芽’节点?”周屿心中一震,想起了那暗金色的方舟遗骸。
“……是的……你们遇到的……是‘织网’向外派出的……最后一批……播种者之一……”对方的意念带着无尽的哀伤,“我们试图……在‘吞噬者’的阴影下……播撒文明的火种……但……大多数……都像‘萌芽’一样……失去了联系……或者……确认……被收割……”
信息如同冰冷的匕首,刺穿着众人的心。他们不是第一个试图反抗的,恐怕也不是最后一个。
“核心节点情况如何?还有多少抵抗力量?”周屿追问。
“……长老议会……所在的‘核心茧房’……仍在坚守……但……已被包围……侵蚀率……超过百分之六十……”对方的意念越来越微弱,“我们……这些外围节点……只是在……拖延时间……为‘核心茧房’的……最终……‘跃迁’……争取……最后……可能……”
最终跃迁?像“萌芽”号一样,放弃家园,逃亡吗?
“我们能做什么?”周屿毫不犹豫地问。
“……靠近……‘核心茧房’……风险……极高……”对方警告,“‘吞噬者’的……‘净化单元’……无处不在……它们……会……同化……一切……异质……”
就在这时,林见清突然发出警示:“检测到高速规则扰动!多个‘格式塔’单位正在向此节点合围!连接即将中断!”
“快离开这里!”周屿对那个陌生的“织网者”节点喊道。
“……愿……‘源初之歌’……指引……你们……”对方传来了最后一段意念,带着一种诀别的平静,随即信号彻底消失,那个节点最后的光芒也如同风中残烛般熄灭了。
几乎在连接中断的同时,数道散发着冰冷秩序波动的、如同水母般半透明的“净化单元”,从虚空中浮现,它们伸出规则的触须,开始覆盖、分解那个刚刚失去生机的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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