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庄子里的积雪就化得差不多了。田埂上冒出嫩黄的草芽,柳枝也抽出新绿,风里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是春耕的好时节。陆承宇带着青壮们在地里忙碌,犁地的吆喝声、锄头碰撞石头的脆响,混着孩子们的嬉笑声,把整个庄子都叫醒了。
林晚秋蹲在土豆地里,手里捏着颗种薯,指尖能摸到芽眼上冒出的细小白根。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背上,她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脑子里像塞进了团乱麻,昏沉沉的疼。
“晚秋姐姐,你咋了?”陆承月拎着水壶走过来,看到她脸色发白,担忧地问,“是不是累着了?”
“没事,”林晚秋揉了揉太阳穴,强笑了笑,“可能是太阳太晒了。”
她确实累。这几天忙着种土豆,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带着妇女们把种薯切成块,拌上草木灰,再按行距埋进土里。空间里的种薯好养活,刚种下三天就冒出了绿芽,看得村民们啧啧称奇,都说这是“神薯”。
可不知怎的,只要一碰到潮湿的泥土,她脑子里就会闪过些零碎的画面——干裂的土地、枯死的庄稼、还有一张张绝望的脸,像沉在水底的石头,时不时冒出来硌得她心慌。
“要不先回去歇歇?”陆承月把水壶递给她,“我跟二婶说一声,让她们先种着。”
林晚秋摇摇头,拧开壶盖喝了口水。水是灵泉水掺的,清冽甘甜,喝下去后,脑子里的混沌散了些。“不用,我歇会儿就好。”
她坐在田埂上,看着远处陆承宇犁地的身影。他赤着胳膊,古铜色的皮肤上渗着汗珠,犁耙在他手里像有了生命,把黑褐色的土地翻出整齐的波浪。阳光落在他宽厚的肩膀上,镀上一层金边,看着格外踏实。
就在这时,一阵风卷着沙尘吹过,迷了林晚秋的眼。她揉了揉,眼前突然闪过一片刺眼的白光——不是阳光,是被烈日烤得发白的土地,裂开的口子能塞进拳头,地里的庄稼早就枯死了,只剩下枯黄的秸秆,在风里发出“呜呜”的哀嚎。
“水……水……”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晚秋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她刚才看到的,是原身的记忆。
这个身体的原主,也叫林晚秋。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庄子人,是三年前那场大旱灾时,跟着爹娘逃荒过来的。这些事林晚秋知道,可具体的细节,原身的记忆里一直模糊着,像被蒙上了层雾。
可刚才那瞬间,雾好像散了。
“晚秋?”陆承宇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块粗布巾,“脸色这么差,是不是中暑了?”
春天哪来的中暑?林晚秋接过布巾擦了擦汗,声音有些发颤:“承宇大哥,你……你还记得三年前的大旱吗?”
陆承宇愣了愣,眼神沉了下去。“记得,”他的声音很低,“那年,饿死了不少人。”
三年前的旱灾,比史书上记载的任何一次都严重。从春到秋,滴雨未下,黄河断了流,井里的水见了底,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先是偏远的村庄绝了户,后来灾情蔓延到城镇,逃荒的人潮像蝗虫似的,铺天盖地涌过官道,饿殍遍野,惨不忍睹。
原身的家,就在那场旱灾里没了。
林晚秋的脑子里,画面又清晰了些。
那是个叫“林家坳”的小村子,在大别山脚下。原身的爹是个木匠,娘是个勤劳的农妇,家里还有个比她小三岁的弟弟,叫小石头——跟现在这个小石头同名。
记忆里的夏天,太阳像个火球,把天空烤得湛蓝湛蓝的,连一丝云都没有。地里的玉米刚抽穗就蔫了,叶子卷成了筒,一碰就碎。井里的水一天比一天浅,最后只能舀到浑浊的泥浆,沉淀半天才能勉强喝一口。
“晚秋,把这半瓢水给你弟弟喝。”娘的声音总是干哑的,她的嘴唇裂了好多口子,渗着血,却舍不得喝一口水。
原身捧着水瓢,看着弟弟干裂的嘴唇,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弟弟发着烧,躺在床上直说胡话,嘴里喊着“娘,我要吃红薯”。可家里的红薯早就吃完了,最后一个,昨天给了咳嗽不止的爹。
“姐,你喝……”弟弟虚弱地推开水瓢,小手瘦得只剩皮包骨。
“俺不渴。”原身强忍着喉咙的灼痛,把水一点点喂进弟弟嘴里。她不敢告诉弟弟,爹娘已经三天没喝水了。
村里开始有人逃荒。先是张屠户家,拉着辆板车,上面堆着破被褥,一家老小挤在上面,像逃难的难民。他们说要去南边,那边有河,能活命。
爹娘也动了心思。爹拄着拐杖,咳得直不起腰,却还是拍着胸脯说:“俺们也走,去投奔你姑姥姥,她在山外的庄子上,听说那边有口井,没断水。”
姑姥姥,就是原身口中“娘家在南边”的由来。其实哪有什么姑姥姥,那是爹娘为了让她有个念想,编出来的谎。
逃荒的路,比想象中难十倍。太阳像要把人烤化,地上的热气蒸腾着,连呼吸都带着火星子。爹走不动了,咳得越来越厉害,有天早上,原身醒来时,发现爹身体已经凉透了,眼睛还睁着,望着南方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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