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城西门的粮仓外,排队领粮的队伍像条长蛇,从晨雾里一直蜿蜒到街角。林晚秋站在粮仓的石阶上,手里攥着本磨破了角的账册,指尖划过“青溪镇”三个字时,忽然听见队伍里传来声尖利的争吵。
“凭什么他能多领半斗?”个独眼的汉子将手里的陶碗往地上摔,粗瓷碎片溅起的泥点落在前排老妇人的布鞋上,“我们都是逃难来的,凭啥他是茶农就特殊?”
老茶婆怀里的茶籽罐晃了晃,她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放你娘的屁!”老婆婆枯瘦的手指着独眼汉腰间的刀,“你那刀上还沾着邻居家的血呢,也配跟我们茶农比?”
队伍顿时炸了锅。南边来的茶农们往老茶婆身后聚,手里的竹篓在地上磕出闷闷的响;北边来的猎户则拔出了腰间的短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们大多是黑风寨散伙后投诚的,对“特殊对待”三个字格外敏感。
“都给我闭嘴!”陆承宇的军刀猛地劈在粮仓的木门上,木屑飞溅中,争吵声像被掐断的琴弦戛然而止。他往账册上扫了眼,目光在“每户每日一升麦种”的字样上停了停,“谁再闹事,今天的粮就别领了。”
独眼汉悻悻地捡起地上的陶碗,碎片割破的掌心滴着血,却不敢再作声。林晚秋认得他,是之前在浅滩断后时,偷偷藏了袋麦种想独吞的家伙,被陆承宇用军刀挑破了脚筋才老实了几天。
“晚秋姑娘,这账不对。”里正拄着新拐杖凑过来,白胡子上沾着麦粉,“茶农们多领的不是半斗,是……是用茶籽换的。”老爷子往账册的夹层里摸,掏出张泛黄的纸条,“这是王巡检批的条子,说云雾山的金骏眉茶籽能当种子,一斤换三斤麦种。”
林晚秋的指尖在纸条上划过,王巡检的朱印在阳光下泛着红。她忽然想起昨天清点仓库时,发现少了两麻袋麦种,当时以为是北狄人炸仓库时弄丢的,现在看来……“是老茶婆换的?”她往队伍里看,茶农们腰间的竹篓都鼓鼓囊囊的,显然装的不只是领的口粮。
“是我让换的。”老茶婆抱着茶籽罐走过来,罐口露出的茶籽黑得发亮,“这些茶籽能种出茶园,到时候卖了茶,加倍还回来!”老婆婆往独眼汉的方向瞥了眼,“总比某些人藏粮强,真到了缺粮的时候,最先饿死的就是这种自私鬼。”
独眼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突然往地上啐了口:“谁藏粮了?老子那是……那是留着做种子的!”他往粮仓里看,那里的麻袋堆得像座小山,“凭什么他们能用茶籽换粮?我们猎户的兽皮就不能换?”
这话像颗火星掉进了干草堆。排队的人们纷纷嚷嚷起来,有说自己的布帛能换粮的,有说自己的草药能抵数的,甚至有个弹棉花的老头,抱着捆发霉的棉絮说要换半斗麦种。
“都静一静!”林晚秋突然将账册往石桌上拍,封皮上的麻绳崩断了两根,“换粮可以,但得按规矩来!”她往陆承宇手里塞了支炭笔,“王巡检说过,凡是能当种子的、能治病的、能做农具的,都能换粮,价目表在那边墙上贴着,自己看!”
粮仓的山墙上,确实贴着张墨迹未干的价目表,是陆灵儿用木炭写的:一斤茶籽换三斤麦种,一张兽皮换两斤,一斤草药换半斤,至于发霉的棉絮和破布,则明码标价“不收”。
独眼汉的目光在“兽皮换两斤”的字样上停了停,突然转身往队伍外跑:“我回家拿兽皮去!”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街角,留下的陶碗还在地上滚,发出叮叮当当的响。
队伍里的人见状,也有不少往家跑的,有抱布帛的,有扛草药的,甚至有个木匠扛着半块松木就来了,说要换三斤麦种。林晚秋让林忠搬了张木桌放在粮仓门口,专门登记交换的物品,自己则和陆承宇核对账册。
“这样会不会太冒险?”陆承宇的军刀在账册上敲出轻响,“现在麦种本来就紧张,换出去太多,万一春耕不够用怎么办?”他往仓库里看,麻袋的数量确实少了大半,“北狄的人还在城外晃悠,粮草运不进来。”
“不换才冒险。”林晚秋往茶农们的方向看,他们正把换来的麦种小心地分成两份,一份留着吃,一份装在竹篓里,显然是要留种,“你看他们多惜粮,比我们自己人还当回事。”她忽然想起老茶婆说的话,“再说了,等茶园种起来,我们就有稳定的换粮渠道了,总比坐吃山空强。”
里正拄着拐杖在登记桌前转悠,时不时帮林忠看看换来的物品。有个妇人抱着个破陶罐说里面是蜂蜜,老爷子打开闻了闻,突然皱起眉头:“这是糖水拌的!”他把陶罐往地上一摔,褐色的液体溅了妇人满裤脚,“想骗粮?把她送到王巡检那里去!”
妇人顿时瘫坐在地上,哭喊着说孩子快饿死了,才出此下策。林晚秋往她怀里看,果然有个面黄肌瘦的娃娃,嘴唇干裂得像块树皮。“粮可以给你。”她往妇人手里塞了半块麦饼,“但下次再敢骗人,就真送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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