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的风带着融雪的潮气,吹得“共田”的冻土软了三分,像发面时慢慢鼓起来的馍。晒盐场的积雪化成了水,顺着石板缝往渠里淌,叮咚声像串碎银,陆承宇蹲在石碾旁,看着王木匠带人调试新做的牛拉水车,木轴转得“咯吱”响,刮板带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像撒了把盐晶。
“这水车能浇半亩地,”王木匠往陆承宇身边凑,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红薯干,甜香混着桐油味,“剩下的地得靠天,像老辈人说的‘靠天吃饭’,但咱有这家伙,总比干等着强,像盐场晒盐,有了石碾子,总比手搓快。”
陆承宇没接话,眼睛却瞟向药圃的方向。林晚秋正带着人用新做的木耙松土,石青色的耙齿划过土地,翻起的碎土像筛过的面,她额头上渗着汗,鬓角的碎发粘在脸上,像沾了露水的芦苇。他喉结动了动,像有话堵在嗓子眼里,手里的木犁把柄被攥得发烫,像揣了块烤红薯。
刀疤脸不知啥时凑过来,往他胳膊上撞了撞:“看啥呢?”像发现了藏在红薯藤下的大红薯,“眼睛都快粘在林姑娘身上了,像盐晶粘在石桌上,刮都刮不下来。”他往陆承宇手里塞了个野山楂,酸得人眯眼,“该说的话得说,像播种得赶节气,过了时候就误了。”
陆承宇把山楂核吐在地上,核滚了两圈,像个没主意的娃:“说啥?”像问红薯该咋种,明明心里门清,偏要问出口,“人家是读书人,懂草药,咱是粗人,晒盐种地的,像盐晶和红糖,不是一路货。”
“啥不是一路货?”刀疤脸往药圃看,林晚秋正往土里撒血珠草的种子,动作轻得像给娃盖被,“她教你辨草药,你护她周全,像薄荷配红糖,搭着才对味。”他往木工棚的方向扬下巴,“找王师傅做个物件,像老辈人定亲送的银镯子,不用金贵,得实在,像咱云狄的盐,看着白,够味。”
这话像颗种子落进陆承宇心里,一夜间就发了芽。他往矿洞的方向走,那里堆着些新采的青石,是王木匠说的“云狄玉”,看着灰扑扑的,磨亮了却泛着淡青,像渠水的颜色。“王师傅,”他蹲在石堆旁,手指摸着青石的纹路,像摸着块烫手的红薯,“能帮我把这石头磨成块牌子不?”
王木匠正在给曲辕犁装牛角尖,牛角在火上烤得发软,弯成合适的弧度,像给犁头镶了层牙:“磨牌子?”他往青石上敲了敲,石质细密得像盐晶,“这石头硬,得磨三天,像给红薯去皮,得慢慢刮。”他往陆承宇脸上看,看他耳尖发红,像被晒红的脸,“给林姑娘的?”
陆承宇没点头也没摇头,像揣着个秘密的娃,往石堆里挑了块最圆的青石,巴掌大,边缘光滑,像被渠水冲了多年的鹅卵石:“就这块,”他往王木匠手里塞了块盐晶,白得像雪,“磨平了就行,不用刻花样,像‘共田’的规矩碑,简单,实在。”
王木匠把青石往水里泡了泡,拿砂纸打磨起来,石粉混着水淌下来,像淡青色的泪:“要我说,刻点啥好,”他往地上的木活字看,“刻个‘安’字,像你护着她,她守着你,日子安安稳稳,像红薯窖里的粮,踏实。”
陆承宇心里一动,像被灵泉水浇了下:“中,”他的声音有点涩,像没泡开的薄荷,“就刻‘安’字,别太深,像写在沙地上,能看见就行,不用扎眼。”
接下来的三天,陆承宇像丢了魂。晒盐时把盐晶撒在地上,耕地时让牛拉着空犁转,弟兄们都笑他:“陆哥这是咋了?像被晒晕的盐穗。”他只嘿嘿笑,像揣着块热红薯,怕人抢,又想让人知道。
王木匠把青石牌子磨好了。他用细砂纸蹭了又蹭,石面光得能照见人影,像面小镜子,“安”字刻得浅,手摸上去才觉出纹路,像渠底的细沙,不扎人。“你看这光,”他往牌子上呵了口气,白气慢慢散了,“像林姑娘的性子,看着淡,细品才有味。”
陆承宇把牌子揣在怀里,贴着心口,凉丝丝的石头被焐得发暖,像块会呼吸的玉。他往药圃走,看见林晚秋正往竹架上绑薄荷藤,藤条软得像棉线,她绑得却结实,像编麻绳时的三股拧。
“林姑娘,”他站在篱笆外,声音比蚊子还小,像怕惊飞了渠边的麻雀,“忙呢?”
林晚秋回头,阳光落在她发梢,像镀了层金,手里还攥着根薄荷藤,绿得发亮:“陆大哥,”她往他怀里看,鼓鼓囊囊的像揣了个大红薯,“有事?”
陆承宇把牌子掏出来,手在抖,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牌子上还沾着他的体温,泛着淡青色的光:“给你的,”他往她手里塞,像递出块烧红的烙铁,“王师傅磨的,云狄的石头,像咱这的渠水,不金贵,却……”却啥?他说不下去,像红薯卡在喉咙里。
林晚秋把牌子捧在手里,指尖划过“安”字的纹路,浅得像句没说出口的话。她往石牌上呵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淡青色的石面映出她的脸,像渠水里的倒影:“真好看,”她的声音像风吹过薄荷丛,“比山外的玉佩耐看,像咱晒的盐晶,透着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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