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的风裹着潮气,往云狄的骨头缝里钻。陆承宇站在晒盐场的高台上,往南方望,远处的山峦像浸了水的墨块,在晨雾里晕开片灰蓝。山风卷着盐粒打在脸上,疼得像小针扎,他却没动,眼睛直勾勾盯着南边的天际线,像在等归巢的雁。
“陆哥,风大,回屋吧。”刀疤脸裹紧了棉袄,手里拎着壶热酒,酒气混着寒气往鼻孔里钻,像烧红的烙铁烫着冰,“这都快入冬了,南边的信早该冻在路上了,像渠里的冰,结得能走人,船咋划得动?”
陆承宇没回头,往南边的方向指了指:“你看那云,”他的声音被风吹得发飘,像断线的风筝,“往北边跑呢,说明南边在回暖,像‘共田’的冻土,化了就能下种。”他接过酒壶,猛灌了口,热流顺着喉咙往下淌,却暖不透心口那块凉,“老秀才说,南方这时候该收晚稻了,炊烟能飘到云里去,像咱烧红薯窑时冒的烟,裹着甜香。”
刀疤脸往南边瞅,除了灰扑扑的山影啥都没有,他挠了挠头,疤在风里泛着红:“我这辈子就见过云狄的山,”他往晒盐场的盐堆看,白花花的像座雪山,“南方有啥好?听说那儿的水多,能淹了房子,像矿洞透水,吓人得很。”
“有水才好种稻子,”陆承宇往仓房的方向看,老秀才正趴在账册上写着啥,毛笔尖在纸上划过,“沙沙”响像春蚕啃桑叶,“老秀才说,南方的稻田能映出云彩,走在田埂上像踩在云里,稻穗沉甸甸的,压得杆子弯成弓,像咱的红薯藤坠着红皮果。”
正说着,盐穗举着封信往这边跑,小辫子在风里甩得像鞭子,手里的信纸被吹得“哗啦啦”响,像只扑棱翅膀的白鸟:“陆哥!陆哥!货郎带信来了!从南边来的!”她跑到近前,冻得通红的手把信往陆承宇手里塞,信纸边缘卷了角,像被狗咬过,“货郎说,这信走了仨月,过渠时掉水里泡了,像咱晒蔫的薄荷,差点就烂了!”
陆承宇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像捏着块烧红的盐晶。信纸潮乎乎的,字被水泡得发晕,像隔了层雾,可那笔锋他认得,是林晚秋的弟弟林墨写的,撇捺里带着股子少年人的冲劲,像刚抽芽的竹,直往天上窜。
“哥,姐,见字如面。”陆承宇的手指抚过纸面,墨迹晕染的地方软得像棉花,“南方收了晚稻,亩产比去年多了两成,像咱的红薯增产,仓房堆得冒尖。爹的咳嗽见好,用姐寄的血珠草煮水喝,像喝了灵泉水,早上能去田埂上转两圈了。”
林晚秋不知啥时候站在身后,手里的药篮“哐当”掉在地上,薄荷和蒲公英撒了一地,绿得像块破翡翠。她的手搭在陆承宇肩上,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声音里裹着哭腔,像被雨打湿的蜂鸣:“爹娘……爹娘还好吗?”她往信上看,字被泪水泡得更晕了,像掉进水里的墨块,“墨儿说没说,家里的老槐树落叶了没?那是我小时候爬的树,枝桠能伸到房顶上,像王木匠搭的脚手架。”
陆承宇往下念,声音发颤,像被风刮过的琴弦:“姐,你寄的草药在南边卖得好,药铺掌柜说比当地的血珠草劲大,像咱的腌薄荷,辣得人直咂嘴。爹说,等开春就来云狄,看看你说的盐场是不是像雪山,‘共田’的红薯是不是真能长到拳头大,像老辈人说的人参果。”
“爹要来?”林晚秋的眼泪“吧嗒”掉在信上,晕开个深色的圈,像雨打在盐晶上,“他的腿能走山路吗?去年冬天摔了一跤,像折了的竹杖,直打颤。”她往药圃的方向看,新晒的血珠草在竹席上卷着边,像老太太的皱纹,“我得再备些药,治风湿的,云狄的冬天比南方冷,像冰窖,别冻着他。”
盐穗娘挎着竹篮往这边走,篮子里的红薯冒着白气,像揣了团火:“晚秋这是咋了?”她往信上看,眼里也湿了,像沾了露水的秋菊,“南方的亲人要来?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像‘共田’丰收,得好好办办。”她往陆承宇手里塞了个热红薯,烫得他直换手,“快给大伙念念,让弟兄们都高兴高兴,像喝了新酿的蜜酒,甜到心里头。”
陆承宇往下念,声音渐渐稳了些,像渠水漫过平整的石板:“哥,南边的盐商听说云狄的盐好,托我问能不能多运些,他们给的价高,能换三船稻种,像用芝麻换西瓜,划算得很。我跟爹说了,开春就押船来,走水路到渠口,再雇人往云狄挑,像货郎担着担子翻山,虽累可心里甜。”
“运盐换稻种?”刀疤脸猛地拍了下大腿,震得盐粒“簌簌”往下掉,像下了场小雪,“这可是好事!咱的盐堆成山,换些稻种来,开春在渠边开块水田,像老秀才说的,让云狄也长出稻子,穗子沉甸甸的像挂着金珠子!”
老秀才拄着拐杖挪过来,镜片上沾着霜,往信上瞅了半天,眉头皱得像团麻绳:“水路怕是不好走,”他往账册上的地图指,墨迹画的渠线弯弯曲曲像条蛇,“开春渠水涨,暗礁能撞碎船板,像矿洞的尖石头,能把麻绳磨断。再说,南边的盐商……靠谱吗?别是李盐商那样的豺狼,换稻种时掺沙子,像往盐里拌土,缺德带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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