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递来的冰镇可乐还冒着气,玻璃壁上的水珠滴在李朴手背上,凉丝丝的。他刚喝一口,就听见院子里传来 “哇” 的一声,像被烫到似的。
抬头看,哈桑、穆萨几个黑人工人围着他的脚,脑袋凑成一圈,眼睛瞪得溜圆,像看到了草原上的狮子。
“李哥,这鞋…… 是新的?” 哈桑蹲下来,手指悬在鞋面上方一厘米处,没敢碰,声音里带着怯生生的好奇,“这上面的网眼是干啥的?透气?”
李朴点点头,把脚微微抬了抬:“对,网眼能透风,夏天穿不闷。”
穆萨突然把自己的脚抬起来,鞋底沾着的泥块掉在地上,他不好意思地蹭了蹭:“你看我的脚,光脚走工地,石头子儿总硌得慌。之前买过一双塑料拖鞋,5000 先令,穿了半个月鞋底就磨平了,现在只能穿这个。” 他指了指脚上的轮胎拖鞋,麻绳鞋带松了,他弯腰拽了拽,“这是我自己剪的轮胎,厚是厚,就是不透气,走两步脚就出汗,黏糊糊的。”
卡丹挤进来时,手里还攥着擦空调的布,布角沾着灰。他盯着李朴的鞋,眼神里没敢有太多期待,只小声问:“李哥,这鞋叫啥名儿?看着比市场上那些‘中国制造’的旅游鞋还好看。”
“叫老爹鞋。” 李朴笑了,“国内年轻人都穿这个,款式软和,不磨脚。”
“不磨脚?” 哈桑终于敢碰了,指尖轻轻蹭过网眼,又赶紧缩回去,像摸了什么烫东西,“我上次穿工友的旅游鞋,鞋头太硬,走了一天路,脚趾头磨出了水泡,疼了好几天。”
穆萨凑得更近了,鼻子快碰到鞋面:“这鞋底看着也厚,踩在石子路上会不会不疼?我上次光脚踩了个碎玻璃,现在脚底还有疤。” 他说着,把脚底翻过来,果然有个浅褐色的印子。
李朴想起自己穿这鞋走机场石板路的感觉,点点头:“鞋底有软胶,踩硬东西不硌脚,就是现在太阳太毒,鞋底有点烫。”
“李哥,这鞋多少钱啊?” 穆萨突然问,声音压得低,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零钱 —— 那是他昨天给孩子买糖剩下的,只有几百先令。
李朴愣了一下,掏出手机算汇率,屏幕上的数字跳了跳:“大概 7 万先令吧。”
“7 万?!” 院子里瞬间静得能听见芒果树的叶子响。
哈桑手里的扳手 “哐当” 掉在水泥地上,他慌忙捡起来,金属壳磕出个小坑,他心疼地摸了摸,嘴里不停念叨:“我的天,7 万…… 我一个月工资才 12 万,这够我给老婆买一袋玉米面,再给孩子买两身旧衣服了。”
穆萨叹了口气,把脚放下来,蹭了蹭轮胎拖鞋:“大半月工资买双鞋,我老婆得骂我败家。她上次想买块肥皂,都犹豫了三天,最后还是买了最便宜的那种。”
旁边的工人奥马尔也凑过来,他穿的拖鞋鞋头裂了个口,脚趾露在外面:“我去年过生日,想给自己买双新拖鞋,都没舍得,最后花 1000 先令买了双二手的。7 万…… 想都不敢想。”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眼神里的羡慕慢慢淡了,变成了沉沉的无奈。有人转身去搬空调外机,脚步比刚才沉了不少;有人蹲在地上,盯着自己的脚,半天没说话。
李朴看着他们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两百块的鞋,在国内逛街时随手就能买,在这儿,却成了工人眼里 “舍不得” 的奢侈品。他想起上次去卡丹家,低矮的铁皮房里,只有一张破木床,孩子穿的衣服还是别人送的,洗得发白,领口都松了。
“都围这儿干啥?” 张田从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账本,笑着喊,“下午要去码头装空调,再磨蹭就赶不上了!”
工人赶紧散开,走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看李朴的鞋。哈桑路过时,还小声问:“李哥,这鞋耐穿不?要是能穿两年,说不定我攒攒钱也能买一双。”
李朴拍了拍他的肩膀:“耐穿,就是得常晾,不然容易有汗味。”
接下来几天,李朴穿着老爹鞋跑工地。网眼确实透气,可非洲的太阳太毒,上午十点多,鞋底就被晒得发烫,走两步脚就出汗,闷在鞋里像裹了层湿布。
晚上回房间脱鞋,他得把鞋放在窗台上晾着,鞋里的汗味飘在空气里,他自己都忍不住皱眉头。玛丽路过时闻到,还笑着说:“李哥,你这鞋该洗洗了,我给你找块肥皂?”
李朴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明天自己洗。”
第五天早上,李朴拎着老爹鞋,站在房间门口犹豫了 —— 实在闷得慌,不如穿之前的旧运动鞋,虽然鞋底磨平了点,至少不闷脚。
刚走到院子,就看到卡丹在擦空调外机。他还是穿那双轮胎拖鞋,鞋底沾着灰,却擦得格外认真,连外机角落的灰尘都用布抠了出来。上次装洗沙船空调,海上风大,管线容易松,他蹲在摇晃的船板上,缠了半小时胶带,海水溅在他衣服上,他都没顾上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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