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吼声,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孙三娘、赵大、陈铁柱和王狗儿的心上!
孙三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低头看着怀中女娃青紫的小脸,那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如同烧红的针,刺穿了母亲最后一丝犹豫。她猛地蹲下身,动作近乎粗暴地将女娃放在冰冷的泥地上,不顾孩子的微弱嘤咛。然后,她伸出枯瘦、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颤抖着,却无比迅速地解开了自己脚上那双早已破烂不堪、沾满泥泞血污的布鞋鞋带!
鞋子被脱下,露出一双同样布满冻疮、裂口、被泥水浸泡得发白发胀的脚。她看也没看,如同丢弃两团令人厌恶的秽物,将破鞋狠狠扔向远处!
紧接着,她猛地拔下头上那支磨得发亮、陪伴她多年的铜簪!失去束缚,枯草般灰白干涩的头发瞬间披散下来,遮住了她蜡黄绝望的脸。她毫不犹豫地抓起一大把头发,拉到身前,另一只手伸向谢昭——目标是他手中那把沾着血污的柴刀!
“刀…给我!” 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母兽护崽般的决绝。
谢昭没有任何犹豫,将柴刀调转,刀柄递了过去。
孙三娘接过冰冷的刀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她眼神空洞,只有怀中孩子的影像在燃烧。刀锋扬起,对准了那绺被拉直的灰白头发!
唰——!
刀光落下!
一缕灰白干枯的断发飘落,混入冰冷的淤泥。
赵大独眼圆睁,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他奶奶的!老子这条贱命,早就不在乎了!” 他骂骂咧咧,动作却快如闪电。脚上那双本就破烂不堪、用草绳勉强系住的草鞋被他几脚就蹬飞出去,赤脚重重踩进淤泥。他一把扯掉头上那顶早已破烂、形同虚设的破毡帽,露出同样肮脏油腻、如同鸟窝的乱发。他直接伸手,从谢昭手里抢过孙三娘刚用过的柴刀,甚至没去揪发髻,对着自己额前鬓角最杂乱、最油腻的一撮头发,狠狠就是一刀!
咔嚓!
一大块沾着头皮血痂和厚厚泥垢的乱发被削了下来!赵大看也不看,随手将断发和柴刀一起扔在脚边,独眼死死盯着土坡上那些被眼前景象惊得目瞪口呆的士族甲士,咧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容狰狞而疯狂:“看什么看!没见过寒门剃头?!老子现在比你们这群穿鞋的干净!”
陈铁柱依旧沉默。但他的动作比语言更直接。他弯下腰,沉默地解开腰间系着破旧裤腿的草绳——那几乎就是他身上唯一还算完整的“衣物”。裤子滑落,露出同样沾满泥污、肌肉虬结却布满伤痕的双腿。他赤着脚,同样沉默地弯腰捡起赵大扔下的柴刀。他没有像赵大那样削发,而是直接用粗糙的大手,抓住自己脑后最厚实、最纠结的一团乱发,如同薅草一般,用柴刀贴着发根,狠狠割了下去!动作粗暴,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狠厉!大把大把枯黄打结的头发混着血丝飘落。
王狗儿看着哥哥叔叔们一个个变得如同厉鬼,小脸惨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我…我…” 他嗫嚅着,恐惧地看着谢昭手中剩下的断发,又看看那把沾满泥血、丢在地上的柴刀。
“狗儿!脱!” 谢昭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逼迫,“想活命!想跟着你李头儿!就把脚上那两块破布扔了!把头发弄乱!越脏!越乱!越好!”
“哇——!” 巨大的恐惧和委屈终于击垮了少年,王狗儿放声大哭起来。但他一边哭,一边颤抖着手,拼命撕扯着自己脚上那用破布条和草绳勉强捆扎的“鞋子”,几下就扯得稀烂,赤着满是冻疮血口的小脚踩进冰冷的淤泥。他又哭喊着,用沾满泥污的小手,疯狂地抓挠自己枯黄的头发,将本就乱糟糟的头发扯得更加如同疯癫的鸟巢,脸上、脖子上被指甲划出道道血痕,混合着泥水和泪水,肮脏不堪。
五个大人,一个孩子。
六双赤足,深陷冰冷的淤泥。
六颗头颅,或秃或乱,污秽不堪,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他们站在那里,如同六团被世界抛弃的、散发着恶臭的污泥。抛弃了最后的“体面”,献祭了卑微的“身份”,只为了换取一个被当作牛马剥削、换取一口吊命稀粥的资格!
这是一种无声的、却比任何呐喊都更震撼的控诉!一种用自身最不堪的污秽,狠狠甩在士族门阀那高高在上、冰冷规则脸上的决绝反抗!
土坡上,山羊胡管事和他身后的甲士们,彻底被眼前这超出他们认知的、疯狂而污秽的景象惊呆了!他们脸上的倨傲和冰冷被惊愕、厌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所取代。这些在他们眼中如同蝼蚁、连做苦力都要挑拣的寒门流民,竟然…竟然敢用这种方式?!
“疯子…一群疯子…” 山羊胡管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声音有些发颤,手中的皮鞭都忘了挥舞。
这短暂的死寂和震慑,是谢昭用近乎自残的方式,为孙三娘和女娃撕开的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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