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都市大厦的钢铁丛林沉寂下来,唯有江水对岸的霓虹,倒影在浑浊的江面上扭曲、破碎,又被新的流光覆盖。
江风裹挟着水汽和都市永不疲倦的喧嚣余温,在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间呼啸穿行,发出沉闷的呜咽。在这片冰冷巨构的巅峰,金融中心顶层那阔大的观景平台,此刻空无一人,只剩下巨大的玻璃幕墙外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以及脚下城市稀疏如萤火的微光。
一道没有重量的阴影,躲过嘈杂拥挤的人流,避开遍地开花的天眼,她悄无声息地滑入这片属于寂静和权力的高空领域。
她像一只高度戒备的黑色夜行动物,紧身的黑色作战服完美地吸附在每一寸起伏的肌肉线条上,勾勒出力量与敏捷的致命轮廓。她动作精准流畅,每一个落点都经过精确计算,避开平台边缘那些昂贵却冰冷的雕塑和未来感十足的金属装饰物。
那双在微弱环境光下依旧锐利如鹰隼的蓝色眼眸,此刻正牢牢锁定在平台尽头那扇厚重的、通向核心数据机房的合金大门上。
双眼蓝韵之下,是一道黑色的暗光。
仿佛在时刻提醒她那个模糊、灰暗、名为“荣安”的东方弃婴身份……
“昆仑”芯片。
这个代号在她舌尖滚过,带着金属的冰冷腥气。
目标就在门后,她几乎能嗅到那数据核心散发出的无形电子脉冲。
这是她向赋予她新生、地位和力量的祖国——A合众国——献上的又一份忠诚证明。
至于那个将她遗弃在深秋街头的国家?
它只存在于档案里冰冷的几行字,以及她极力抹去的、偶尔在噩梦中浮现的潮湿泥泞土路的触感。
她现在是安妮·伊芙丽,精英中的精英,联邦政府最锋利狠准的刀。
距离大门还有十米。
胜利的触感似乎已经近在咫尺。
就在这时,她的脚步猛地顿住,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
瞳孔在瞬间收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至战斗状态。
机房大门内,并非预想中的冰冷服务器阵列的嗡嗡低鸣。
昏黄柔和的灯光下,一个身影安静地坐在一张显然临时搬来的中式圈椅里。
那是个东国男人,身形匀称,黑发星目,穿着最简单的黑色T恤,气质沉静得如同古井深潭。
他面前放着一张同样风格的小几,几上赫然是一套完整的青瓷茶具。
温润如玉的茶壶、三只玲珑的品茗杯、公道杯、茶则、茶针……一应俱全,在灯光下泛着幽微内敛的光泽。小几一角,一个银灰色的、毫不起眼的金属数据盒安静地搁置着。
赵默正专注于手中提梁壶的动作。
滚水从壶嘴倾泻而下,精准地注入青瓷盖碗中,激荡起碧绿茶汤,蒸腾起袅袅白汽。
水声清冽,在这死寂的、充满了现代钢铁与数据气息的空间里,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这场景,这气味,像一根生锈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安妮记忆深处某个刻意尘封的角落——似乎是孤儿院食堂里,老院长那杯永远冒着热气的廉价绿茶气味。
荒谬感与巨大的危机感同时炸开。
“赵默!”
安妮的声音在空旷的机房里骤然响起,打破了那脆弱的茶道韵律,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一种急于划清界限的尖锐。
她认识这个男人,出现在A国绝密档案中东方男人。
“别故弄玄虚了!真是令人作!别浪费时间,把‘昆仑’交出来!”
她刻意加重了语气,仿佛要通过语言筑起一道隔绝过去的防火墙。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她的右手已如闪电般探向腰侧。
那支经过高度改装的格洛克26型袖珍手枪仿佛拥有生命,瞬间跃入她完美的掌控之中。
枪身线条流畅,哑光黑涂层在昏黄的灯光下吸走了所有光线,只有精心打磨的击锤和准星泛着一点冷酷的金属幽光。枪口没有丝毫犹豫,稳稳地指向了茶桌后那个沉静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的茶香,瞬间被硝烟无形的预兆所撕裂、驱散。
赵默的动作甚至没有一丝停顿。他稳稳放下提梁壶,左手端起那只小巧的青瓷盖碗,右手用碗盖轻轻拂开浮沫。他的目光甚至没有离开碗中碧绿的茶汤,仿佛眼前那致命的枪口只是舞台上不合时宜的道具。
“不请自来的客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令人窒息的空气,带着一种近乎淡漠的平静。
“连最基本的礼数都忘了么?你以为没有我们的允许,你的枪能带到这儿来么?”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安妮的眉眼轮廓。
尤其在那双蓝色的眼眸上顿了一下,然后才是那深陷的眼窝、高挺的鼻梁和依稀能辨出东方人的骨架。
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在他眼底一闪而逝。
“容貌可以整,就连眼睛也要自欺欺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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