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与天枢的交锋后,荣安肩胛的伤势在皇城司秘药和自身强悍恢复力的作用下,逐渐好转。
她按部就班地查阅卷宗,偶尔外出“探访”,将一些无关痛痒、甚至半真半假的信息通过固定渠道报给司内。
与此同时,一个人再次引起了她的注意——杨丰。
他近来显得有些反常。
荣安凭借现代行为心理学的敏锐观察力,捕捉到了他那些不易察觉的异常。
当其他人讨论公务,尤其是涉及南方花石纲或应奉局相关话题时,杨丰竟然不插话,而且垂在身侧的手指会无意识地蜷缩、摩擦,下颌线也会瞬间绷紧,虽然很快放松,但那瞬间的僵硬未能逃过荣安的眼睛。这是一种典型的焦虑和紧张反应。
他变得更加“勤快”,总是最早到衙、最晚离开,但效率并未显着提升,反而时常对着卷宗发呆,眼神放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他手中的茶杯往往倒是接满茶水,并不饮用,更像是一种寻求短暂独处和缓解压力的仪式性行为。
当荣安或其他同僚无意中靠近他的办公区域时,他会产生极其细微的、下意识的身体后倾或侧移,这是一种防御和回避姿态。同时,他对周围环境的警觉性明显提高,任何突如其来的声响,如门响、呼叫都会让他肩膀微耸,出现轻微的惊跳反应。
这些细节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明确的结论。
杨丰内心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处于高度焦虑状态,并且这种焦虑很可能与当前皇城司调查的方向,或者说,与即将到来的某种风暴密切相关。
荣安没有打草惊蛇,只是将这份观察默默记在心里。
杨丰的异常是一个信号,预示着某种变化即将发生。
果然,没过几日,一股肃杀紧张的气氛开始如同无形的瘟疫般,在皇城司内部,乃至整个汴京官场蔓延开来。
起初是些零星的流言,在茶余饭后、回廊转角间悄然传递。
很快,流言变成了确凿的风声。
御史台、谏院多位官员联名上奏,以雷霆万钧之势,弹劾朱勔!
弹劾的奏疏如同雪片般飞入宫中,所列罪状,罄竹难书,字字血泪。
“假供奉之名,行劫掠之实”。
指控朱勔及其爪牙借花石纲、应奉局之名,在东南各地强取豪夺,搜刮奇花异石、珍玩宝器,动辄破人房屋、毁人祖坟、夺人田产,致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东南之民,怨入骨髓”。
“僭越礼制,心怀不轨”。
揭露朱勔在苏州等地私造宫殿园林,规格形制堪比皇家,服饰车驾僭用龙凤,私蓄甲兵,结交江湖豪强,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蠹国害民,动摇根基”。
历数朱勔通过应奉局,将大量本应入库的财税中饱私囊,同时其横征暴敛严重破坏了东南民生经济,使得原本富庶的鱼米之乡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直言“方腊之乱,朱勔实为祸首”!
“勾结朝臣,结党营私”。
暗指朱勔在朝中贿赂权贵,编织庞大关系网,互为奥援,祸乱朝纲。
每一条罪状都足以让朱勔掉脑袋,尤其是“动摇根基”和“方腊祸首”这两条,更是直戳皇帝和朝廷最敏感的神经!
皇城司内的气氛瞬间变得不同往日。原本还有些松散的氛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和紧张。所有不必要的休假被取消,人员被要求随时待命。连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晏执礼,以及时常外出的李畴,都开始日日点卯,坐镇衙署。
荣安冷眼旁观,心中明了。
皇帝赵佶,这次是真的怕了。
方腊起义虽然被镇压,但那场席卷东南、震动京畿的烽火,无疑给这位沉溺于艺术和享乐的帝王敲响了警钟。他或许不懂民生疾苦,但他绝对害怕自己的龙椅不稳。朱勔的所作所为,已经不仅仅是贪腐和僭越,而是实实在在地威胁到了他的统治基础。东南再乱下去,谁能保证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方腊?
所以,必须杀人立威,必须抛出替罪羊,以安抚沸腾的民怨,稳定摇摇欲坠的江山。朱勔,这个昔日为他搜罗奇珍异宝的“功臣”,如今成了最好的祭品。
这一日,晏执礼召集“人”字组全体人员,在议事厅内宣布了新的指令。
晏执礼依旧是那副慵懒散漫的样子,靠在铺着软垫的椅子里,悠哉悠哉。然后他那双看似漫不经心的眼睛扫过众人时,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
“方腊同党之事,暂且放缓。”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眼下有更要紧的差事。朝廷已有明旨,彻查朱勔及其党羽。皇城司,负责协查朱勔在京中的关系网络,以及……可能隐匿的罪证资财。”
他顿了顿,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移动,最后似乎不经意地在荣安和杨丰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朱勔经营东南多年,其势力盘根错节,在京中亦有不少耳目爪牙。尔等需谨慎行事,明察暗访,务必将其在京势力连根拔起,不得有误。所有线索,无论巨细,直接报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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