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城,将军府议事厅内的气氛,比殿外呼啸的北风更加凛冽。
新任北境巡查使张廷玉端坐在主位左下首,他年约四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打理得一丝不苟,身着绯色官袍,腰佩银鱼袋,气度沉凝。他手中捧着一杯热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眼底深处的精光。在他身后,站着两名目光锐利、气息内敛的随从,显然是高手。
罗锋、以及朔风城一众主要将领分坐两侧,个个面色沉肃,腰背挺得笔直,如同雪原上沉默的青松。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对峙与张力。
“罗将军,”张廷玉放下茶盏,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官威,“本官奉旨巡查北境,职责所在,需对北境三年内的军务、粮饷、人事进行核验。尤其是王恪逆乱期间,各项开支调度,更需明晰。还望将军予以配合,将一应卷宗、账册,尽快移交本官行辕。”
他话语冠冕堂皇,挑不出错处,但那“核验”二字,却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每一位北境将领的心头。这分明是不信任,是来查账、夺权的!
罗锋抱拳,不卑不亢:“张大人,北境历经战乱,诸多卷宗损毁遗失,整理尚需时日。且如今军务繁忙,边防吃紧,是否可容我等……”
“罗将军!”张廷玉打断他,语气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压迫,“正因边防吃紧,才更要厘清脉络,杜绝隐患。莫非……将军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让本官知晓?”他目光如电,扫过在场众将。
一位脾气火爆的副将忍不住哼了一声,刚要开口,却被罗锋用眼神制止。
“张大人言重了。”罗锋沉声道,“北境将士,对朝廷,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既然大人坚持,末将自当尽力配合。只是需要些时间,还请大人宽限几日。”
张廷玉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正要再施压力,忽然,议事厅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亲卫略带激动的高声通报:
“昭华郡主到——!”
厅内众人精神一振,罗锋等人更是面露喜色,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张廷玉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目光转向门口。
萧景汐一身红衣,风尘仆仆却难掩英气,迈步而入。她目光扫过厅内,在张廷玉脸上停留一瞬,微微颔首:“张大人。”
“郡主。”张廷玉起身,拱手行礼,礼节周全,“郡主一路辛苦。本官正在与罗将军商议核查军务之事……”
“此事我已知晓。”萧景汐走到主位坐下,姿态从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北境百废待兴,军务繁杂,核查是应有之义。罗将军。”
“末将在!”
“即刻起,抽调专人,全力配合张大人核查。所有卷宗账册,只要保存完好的,一律对张大人开放。但有隐瞒阻挠者,军法处置!”萧景汐下令干脆利落。
“是!”罗锋大声应下,心中却有些不解。大小姐为何如此配合?
张廷玉也愣了一下,没想到萧景汐如此痛快,准备好的诸多说辞一时竟没了用武之地。他深深看了萧景汐一眼,道:“郡主深明大义,本官佩服。”
“张大人奉皇命而来,我等自当配合。”萧景汐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不过,北境安危,关乎国本。核查期间,边防巡哨、军备整饬、士卒操练,一切照旧,不得有误!若有因核查而贻误军机者,无论何人,本郡主定斩不饶!”
她这番话,既是表态配合,更是划下红线——你可以查,但不能影响我打仗!强势的态度,让张廷玉身后两名随从都微微色变。
张廷玉面色不变,点头道:“郡主所言极是,边防大事,自当为首。”
第一回合的暗中交锋,看似平和收场,实则暗流涌动。萧景汐以退为进,暂时稳住了局面,但张廷玉这条来自京城的“强龙”,绝不会轻易罢休。
***
就在朔风城暗流涌动之际,城北三十里外,一处隐秘的、背靠万年冰川的山谷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山谷内寒气氤氲,中心有一汪不大的寒潭,潭水幽蓝,深不见底。萧景淮盘膝坐在寒潭边一块光滑的玄冰之上,双目紧闭,左手掌心托着那块“冰魄凝魂玉”,右手则虚按在身旁一片地心火莲的花瓣之上。
他周身的气息与离开葬鹰谷时已然大不相同。那头银白的长发不再肆意飞扬,而是柔顺地披散在肩头,泛着玉石般温润的光泽。原本外放逼人、动辄冰封万物的恐怖寒气,此刻已尽数内敛,只在体表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冰蓝色光晕。
冰魄凝魂玉散发着柔和而持续的幽蓝光芒,精纯的本源寒气如同涓涓细流,源源不断地融入他的经脉,滋养着他力量的根源。而地心火莲花瓣则提供着一股温和却坚韧的暖流,这暖流在玉魄寒气的包裹与中和下,不再与之冲突,反而如同巧手的工匠,细致地梳理、安抚着那过于凛冽的寒性,修复着以往强行催动力量造成的细微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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