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边里边外,懒人都发不了财。邝守仁是张老万屯的财主,是有名的勤快人。他见了本屯人头不抬眼不睁带搭不理,对里城人毕恭毕敬,高看一眼。
他不和董希录比富也不和他比勤快,敬而远之没有麻烦,井水不犯河水百病不犯。土改工作队进屯,爷爷如同半夜三更睡在房檐上,就怕翻身掉下去。家里有土地,有牲口和大车,农忙时雇人耕种,理所当然地被划为地主成分。
父亲当抗联还是司令官,我家沾了军属的光,被划为贫农成份。
邝守仁被划为地主成份,家中浮财被没收。工作队让他腾出五间大瓦房分给穷人,他家搬出去。邝守仁指名道姓,说要把房子腾给里城人董希录。
他的理由是,穷人和赖人不出力,不能让他们平白无故捡便宜。边外人与世无争,把房子让给耗子住都没有意见。那天,土改工作队来我家,吓的爷爷蒙了麻袋,钻进里屋墙旮旯。他以为政府把我家划成地主成分,要带他去斗争。
奶奶进到里屋,说:“快出来吧,工作队要把邝家的房子分给咱家。”爷爷这才挂着满身的蜘蛛网出来,装糊涂:“什么?分地瓜?”工作队的人说:“你家是贫农,地主邝守仁的房子分给你家了。”爷爷松了口气:“我家已分了洋戏匣子和座钟,我们不搬。”工作队说:“你家是贫农,军属,应该搬。”
爷爷以为房产是邝家祖辈留下的家业,不是一个洋戏匣子一架座钟,随便分给别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国民党打回来给邝家撑腰,往回要怎么办?
他又一想,他不搬别人也得搬,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爷爷犹豫不决进退两难,从秃脑瓜盖“劈里啪啦”往下滚大汗珠子。爷爷让奶奶拿主意,奶奶也拿不定主意。爷爷对妈妈说:“我们拿不定主意,这回让你说了算。”妈妈说:“工作队让咱搬咱就搬,咱家不搬别人也得搬。”
一个人要是看不上一个人,好也是不好,对也是错。不管什么事情只要妈妈一插言,奶奶都不愿意听。她明知道妈妈说得在理,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悄悄的吧,这家的事你说了不算。要搬今年也不搬,等过了年再搬。”
下午,工作队来家里催,说:“你家今天不搬,明天别人搬家。”爷爷更没了主意,问奶奶:“搬还是不搬?”奶奶说:“就是搬,也不让老邝家搬走,他家住正房,我们住厢房。”爷爷听了圣旨一样,说:“这个主意好,家搬了,还不得罪人。”妈妈插话:“工作队让邝家搬出去。如果邝家住厢房,往后得有麻烦。”奶奶狠狠瞪了妈妈一眼:“悄悄的吧!哪块都少不了你!你跑到前面看了?你就是麻烦。你别说话。照我说的办,老邝家住正房,我们住厢房。”
爷爷知老足了:“老邝家厢房也是一砖到顶,白捡,哪有这样的好事?”
下午,我家搬进邝家厢房,把正房留给邝守仁。
“老酒糟”知道后不让呛了,说:“让一让倒是理,董希录别拿我们边外人不识数。他怕得罪地主我不怕,我把老邝家赶出去,我搬正屋去住。”
他越过工作队直接找邝守仁:“你晌午之前搬出去,我下晌搬家。”
“老酒糟”刚走,一直呆在上屋里的邝守仁露面了,来到厢房,对爷爷说:“希录啊,你赶紧搬到上屋住,不住上,屯东的穷鬼就来占房子了。”
爷爷又不知道怎么办,搬还是不搬。
奶奶说:“邝家住东边两间半正房,我们住西边两间半偏房。”
爷爷还拿不定主意:“没人住厢房,老酒糟搬进来怎么办?一个院里住三户人家不成猪圈了?他天天喝酒,还招人天天喝酒,看了烦不烦?”
奶奶又说:“老邝头大儿子在县城没地方住,让他搬回来住厢房。”妈妈说:“让他回来住,还不如让老酒糟大叔搬进来。”奶奶说:“谁看着你和老酒糟?你们再丢人现眼,还过不过了?”妈妈急了:“邝高山不是好人,别人躲都躲不掉,咱还往家招!”奶奶说:“悄悄的吧!别人都说季霖庭不是好人,你怎么还管他叫爹?怎么不把他撵到猪圈里?”妈妈眼里含泪:“妈,邝高山……”
奶奶说:“邝高低吧!你和猪圈里面的猪说去!”
邝高山二十七岁,解放前在县城开大烟馆。解放后,大烟馆被人民政府取缔,他成了无业人员。他不是无事可做也不是不能做事,而是没人敢和他搭茬。他小个不高貌不出奇,说话慢声细语不紧不慢。他一脸皱纹笑容可掬,天生招女人疼爱。他见了生人隔老远招手打招呼,见面嘘寒问暖,像多年没见的老朋友。
邝高山能黏糊男人,更能黏糊女人。他见了女人,满脸笑纹成了蜘蛛网,女人变成昆虫被粘上,再别想挣脱。他先掏出一盒烟递上去,声音柔和慢声细语:“烟不好先将就着抽,等哥再给你弄点好烟抽 。”如果先给钱,没有女人敢接。要是先给烟,没有女人不接。女人接了烟,他再塞给几个零花钱:“给孩子买块糖和麻花,外加针头线脑。”天长日久,再正经的女人也架不住他黏糊,不知不觉被上了还不知道。他这边搞完了女人,那边又请女人的丈夫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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